“我等读书人,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教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你也明白士为知己者死这个道理。”
符阳王萧直,越接触就越投缘,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与他的理想竟然完全一致,让他心潮澎湃。
为人臣子,谁不想得遇明主,施展自己的抱负。
他们聊天的时候,萧直也十分推崇海阁老的新政,当真是得遇知音一般,两人恨不得抵足而眠,聊个一天一夜。
这也是他为何下定决心,追随萧直的原因。
她面色仍有忧虑,裴境却看得很开,捏了捏她的脸:“别担心,公子我自有分寸,总不会叫你跟着我一起吃苦。”
沈妙贞还能如何劝,也只能微笑以对,到底公子是比她有见识的多。
回了侯府,二房的仆人们正在收敛东西装箱,往外一箱一箱的搬,老太太到底还是没拗过二老爷,二房在年后就搬出府住,每年回来住几个月,也就不算分家了。
众人纷纷给六公子请安,见他居然拉着沈妙贞的手,面色各异,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沈妙贞却觉得不自在,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裴境死死的攥住,强硬的不允许她逃避。
沈妙贞挣了两下,却没挣出来,只能任由他拉着。
然而她却不想看到旁人异的目光,只能难耐的低下头去,做个鸵鸟,不听不看。
远处走来一个姑娘,一边走还一边擦着眼泪。
这不是黄鹂吗?
沈妙贞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认用异的眼打量,叫住了黄鹂。
“黄鹂姐姐,你怎么哭了,可是谁欺负了你?”
黄鹂抬头一看,是沈妙贞,身旁还站着六公子,若是以往,黄鹂一定会行个礼,然后走开,毕竟那是六公子,她身为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要避嫌。
可现在,她心俱荡,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
沈妙贞这一问,她的眼泪就都流了下来。
沈妙贞越发慌乱,伸出手就要拉黄鹂,而此时裴境也没有用力攥着她,不让她去拉,反而很随和的放开了她的手腕。
“黄鹂姐姐,你别哭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没准我能帮你呢。”
黄鹂摇摇头,揉着红肿的眼睛:“画眉被二少奶奶发卖了。”
沈妙贞如遭雷击,呆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好半天她才回过来:“这……怎么会这样呢,二少奶奶怎么能说卖人就卖人,她被卖去了哪里啊,二公子都不拦着一些吗,好歹是他的枕边人。”
黄鹂越发难过:“我早就跟她说,二公子那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她非要攀这个富贵,二少奶奶眼里容不得沙子,前脚说她服侍的不好,居心叵测,后脚就喊了人牙子进来,提溜着,把她卖了。”
黄鹂情绪激动:“我去求了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却只说,她已经跟了二公子,二少奶奶是她的主母,是去是留,她管不了。我劝了她那么多次,跟她说了,做妾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卖身契都捏在主子手里,生死都由着别人掌控,若是主母贤惠能容人,还能得个好下场,若遇上狠厉的,把人发卖了,用什么手段磋磨死,都没人给伸冤。”
黄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黄鹂姐姐……”
沈妙贞浑身一阵发冷。
裴境已然满脸黑色,他说呢,为何这些日子她一直魂不守舍,今日在马车上,都敢直接跟他呛声,质问他。
原来是有人在背后,一直给她灌输这种思想。
可他也不能斥责黄鹂,说她说的不对,姜三娘本就是个善妒不好相与的女子,从头一回见面,他就知道。
不然当初他为何要一直躲着姜三娘。
黄鹂哭了一场,也察觉到六公子还在,说这些话实在不像样。
她只能强行压制住心里的悲痛,对着六公子告罪,转身走掉了。
直到回了流风阁,沈妙贞仍旧回不过来,情怔忪,呆呆的愣。
连给公子沏茶,都不小心沏老了。
裴境看了看杯子里头被滚水烫的有些发黄的叶子,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怎么,你还在想黄鹂跟你说的事?”
沈妙贞蠕动了一下嘴唇:“画眉,也是在太可怜了。”
裴境轻轻啧了一声:“你何必为她伤心,姜三娘乃是主母,二哥的正妻,自然有权利发落她们这些通房妾侍,她是做的不宽和不大度,可从礼法上来说,她也没什么错,那个画眉定然也是没有侍候好主母,才会被发卖,她跟你又没什么交情,你别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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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 居然是从公子口中说出的,沈妙贞不仅震惊,根本就不敢相信。
公子还是那个曾经看到弱小可怜的她, 便动了恻隐之心的那个公子吗?
她因为惊愕,眼睛瞪得圆圆的, 不敢置信的望着裴境, 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然而她很快就想明白, 公子一直没有变,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般的人,他会因为要守礼,要维护名声而对那些贵女们不假辞色, 骨子里也带着对沈老爹这种老农民的轻视。
他会对服侍自己的丫鬟有一丝宽容和心软, 也仅仅是对划归到自己势力范围的人,为什么他会教她们这些丫鬟读书习字, 是因为丫鬟会认字也能更好的服侍他。
而对于别人的丫鬟,别人遭受磋磨, 遭受发卖的可怜通房。
高高在上的公子,本就没有什么同理心,又如何能共情他们这些底层生活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