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话彷彿定了他们的生死,跳楼鬼们垂下头,手脚都在挣扎,身体却不由控制的抬步去往大楼顶端,一遍又一遍的感受死前恐惧,直到尽头的日子来临。
跳楼鬼都离去后,谢翔安便将目光重新放到了不远处的游民上,淡淡的开口说:「那么,为什么生死簿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被凡人拿去了?」
「老大,你真的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范淳接着开口,情绪略显激昂的对雷晓宫道:「二十年前没有任何交代的来到人间,杳无信息的待了长达十年的时间才回到地府,却不仅带着破损的生死簿,连体里的法力也紊乱不已!原本要请天界的明帮忙医治,你却又不见人影,最后还消失了整整十年都遍寻不着你的身影,老大,这十年间你真的没有任何印象吗?」
一些特的词汇让杜齐不由看向雷晓宫,和「生死簿」、「体」、「天界」扯上关係的,还会是什么?难不成是??什么阎王?
「不记得,连这个身分的一些事也是前不久才想起来,而那十年间,就算有,也都只是模糊的片段。」雷晓宫不比范淳激动,相反过于淡然,好似不在乎发生在身上的事。
范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明白是得不到答案,搔了搔脑袋,他放弃般的喃喃着:「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王会疯掉的??算了,我只是个小官阶,能找到就好。」
「你就是担心太多,我们还是处理眼前事吧。」谢翔安拍了拍范淳的肩膀,似是无意的将目光落在某个角落道:「生死簿有了识,本身就会带着气息,而它的气息散落在这久未散去,便代表持有的人一直没走远过。」
「你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吧?」范淳瞇起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什么意思?」
一下子有过多的讯息砸来,使杜齐一片茫然,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你应该听过民间传说,生死簿是由崔珏所写,能掌握每个人的生与死,还记载所有的业障、罪孽。不过它其实本来就是件器,也拥有识,基本不用旁人写就能自动显现出谁做了什么事,又是几时身亡,也许是这样崔判觉得自已没什么用处才退休了吧哈哈。」
谢翔安斜了范淳一眼,悠悠的道:「崔老耳朵很灵光的。」
「哈哈??」范淳乾笑几声,继续说:「反正崔判退休后,将生死簿给老大保管,却没想到老大去了人间再次回来时,生死簿有了破损,缺了几页虽然不影响整本的法力,却会造成保管者的本体损害,而且那几页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只要不怕消耗自身的寿命就可以任意更改旁人的命数。」
「这简直是死亡笔记本了吧??」杜齐咋舌,又疑惑的问:「不过生死簿这么好改写他人性命吗?」
「不。」雷晓宫摇了摇头,轻蹙着眉说:「生死簿不是那么好操控的,自从崔判将它交予给我后就很听我的话,甚至可以说它上头既定的命数只有我能更改,谁生谁死是我才有权决定,所以除非是我亲手交出去,否则不会那么容易被改写。」
「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交出去。」雷晓宫揉了揉眉心,回想对他来说有点痛苦,因为脑海一片空白,强硬的去回忆也仅存模糊片段。
「先将人抓回来再说。」
范淳和谢翔安早已锁定好目标,却不想未有下一步的动作,那群游民中就有一人站了起来,并且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佝僂着背,步伐极其不稳,似乎是年迈的老人,时不时还伴着急促的喘息声,仿若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
「命数要没了。」雷晓宫仅一眼就看出他的生命正在倒数,连传来的气味都是噁心、令他无法接受,就像背负着过于深沉的罪孽。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已是耗去一半的体力,他待在原地休息很久才慢慢抬起头,混浊的目光不晓得在对焦何处,面容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一条条曲折不均,乍一眼看去倒有些可怖。
「你几乎要被生死簿榨乾了。」谢翔安轻轻叹息,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就是失踪将近十年的王瑞达。
不过对方失踪时还只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现在算来应才五十多,可模样却像个近九十的老人,这突然的苍老便是被生死簿吸收了生命,偏偏无法那么快的死亡,只能拖着疲乏无力的身躯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哈哈??我并不在乎。」王瑞达的声音沙哑粗糙,像是喉咙有了损伤导致的。
雷晓宫静静的注视着王瑞达,对方的视线也与他碰上,基本上不是阴阳眼的人,就是快死的人或是孩童才看得见鬼或「雷晓宫」这样属于地府的人。
「从我在生死簿上写的人名越多,我越看得见各式各样的鬼,毕竟我也得好好看清楚那些人每一次死去的模样。」他低低的笑着,在这之中咳了好几声,才续道:「你们查到这里又如何?反正我都快死了,你们也没证据,也无法将我绳之以法。」
「反正法律不管怎么判,只要不合乎一般人的想法就会被责骂、伤害,不是我的错啊,他突然衝出来,我怎么会有反应的时间?」
「为什么要对我儿子那样?我儿子是无辜的,他做错了什么?啊,大概是投胎来当我儿子是错误的选择吧。差一个人,就只差一个。」
王瑞达就像很久没和人好好说过话,开了口就停不下来般的念叨着,语气里充满怨懟、愤慨,更让那副面容显得可怕。
一时间没有人打断王瑞达说话,都或同情或悲悯的看着他,但王瑞达并不在乎,嘴上没停的说着有时法律的正义来了,却敌不过网民的正义。
「活着不用偿还,死后却需要,生死簿不是随你的意愿就可以做更改,你这样子滥用,不仅没了性命连死后都得背着罪孽,落入永世不能超生的无间地狱偿还。」
雷晓宫的话掷地有声,只是听在王瑞达的耳里不过是一片浮云。
「那又怎样?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好好活着呢?报应不来,我就自己让它来!我家破人亡,还得被持续骚扰,他们依然过着美好的生活,我怎么吞得下去!?」王瑞达的情绪过于激动,身躯却早已衰老,致使他连咳数声,彷彿肺都要被咳了出来。
「即使如此,等他们死后,地府会有十殿阎王惩处他们,偿清自己犯下的过错,你这样子做,不过是将自己拖入无间地狱,永受困难,难以再投胎。」雷晓宫嗓音清冷,视线轻轻扫过某一角,脑海的记忆跟着晃荡着,令他不适地闭上了眼。
似乎在每次的听审,他总能听见下属说出了和他同样的话,而那些被审判的人总是带着愤怒、委屈、怨毒,各式各样的情绪,但他却没有任何感触,于他而言错便是错,无关乎做出这件事的理由。
他必须是公正的存在。耳边常有一道冰冷近乎无情的嗓调说:「不能有七情六慾,保持最无的境界去听审所有人。」
「我不在乎!」王瑞达激动地吼叫,一口气顿时哽住,使他得大力捶着胸口,稍微喘过气后才勉强地笑了起来说:「他们也逃不过的,一次次反覆地跳楼,也是很痛苦的事吧。」
「的确,毕竟有十二个小时都在重复这个动作,另十二个小时则是在修復魂魄,这样子折磨精意识,到最后魂魄也赶不上修復,只能灰飞烟灭了。」
雷晓宫难得的认同他说的话,在一旁听着的范淳挑了挑眉,有点不确定自家老大在想什么,毕竟似乎没必要顺着解释?
「只是你儿子呢?」
雷晓宫忽然话锋一转,让王瑞达混浊的目光有了片刻的清明。
「你看见我儿子了?」
「你似乎什么鬼都看得见,唯独自己儿子没办法?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一个人内心充满仇恨,所见的鬼想当然也都是恶鬼了。」谢翔安瞭然的述说着。
「呵呵,你也是恶鬼吗?」王瑞达望着雷晓宫轻笑。
「??」成了口中恶鬼的雷晓宫看了眼谢翔安,对方訕笑几声说:「老大怎么可能会是恶鬼,当然是地府职了。」
「是吗?那想必你们都是准备来接我的。」王瑞达没打算从他们身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只是表情转而迫切的续问:「我儿子看起来怎么样?还好吗?」
「不是我碰上的,是他落到你儿子的幻象里,因为他希望有人可以救他爸爸。」雷晓宫轻轻拍了下杜齐的背,纯黑色的瞳孔对上杜齐,彷彿无声地说着些什么。
王瑞达的目光立刻放在了杜齐身上,杜齐连忙移开与雷晓宫的对视,仔细回想那天碰面的场景后才慢慢开口:「他不让我看他的样子,也许是怕自己的面貌会吓到我,你的儿子很善良,也很担心你,他希望我能救救你。」
王瑞达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展开久未笑过的唇道:「依旧是善良的好孩子,不让你看见也是正常的,毕竟他被撞得面目全非,天晓得他当时有多么痛。」
笑声里带上了伤痛,听着让人心麻麻地疼,这一切似乎都不该是这样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杜齐犹豫再三,还是选择问了出来。
「你没打算去见见你儿子?」
「没那个必要,活着时没让他好好生活,死后又何必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变得更难受?」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儿子会因为执念留在人间,导致魂魄消散不能再投胎也没关係?」
范淳突然插了句话却让王瑞达脸色大变,他语气在剎那间沉了沉,他问:「你什么意思?」
「鬼魂如果因为执念滞留在人间过于久,没按时间去地府报到投胎,魂魄就会越来越微弱,最后将至消散。」范淳说得极其认真,刻意停顿一下,放缓表情,笑着说:「不过你也是不在乎的吧?」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在乎!?」王瑞达连片刻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着急的想去往王伟杰身亡的地方,却在踏出没几步被叫住。
「王瑞达,你看不见他,也无法和他聊天。」雷晓宫色淡漠,但只要眼尖的人就会发现他并不是在看王瑞达,而是某个离王瑞达不远,却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那、那我该怎么办?」王瑞达努力平静下心情,可刚开口便洩露了焦急的心情。
范淳和谢翔安对视一眼后,均露出笑容道:「我们可以帮你。」
「真的吗?」王瑞达狐疑的问,显然不是那么相信他们两人。
「当然不是免费。」范淳笑了笑,那副模样怎么看都像要放高利贷的人。
「只要告诉我们生死簿是谁给你的,并且将手上仅存的生死簿交予我们,我们就帮你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