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珍见他坐的远,便性急地踱了几步过来,说:“你现在不赶紧点头,以后怕还真是没你的份了。至于我,至少欣欣和安安还是你爸爸的宝贝,倒不至于没着落。”
她这一番倒是看乐了周岭泉,若是旁观者还真以为她是为他打算。
周岭泉见她这副经质的样子,觉得她说的话可笑,人又有些可怜,只敷衍了几句,匆匆开了车出了浅水湾。
周绪涟是汪氏和周启泓唯一的孩子。
周岭泉回到港城周家时,周绪涟刚满二十岁。
他幼时眼见汪氏缠绵病榻,父亲花边新闻不断,本已是心灰意冷,现下周启泓竟要将这私生子继在汪氏名下,这便成了导火索。
周绪涟被拍到深夜开车离开周家,远走德国,且与周家断了联系,后来的几年里甚至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但后来经济危机爆发,周家陷入困境,周启泓又生了一场大病,一度病危。大厦将倾,周绪涟忽然重回港城,并借汪家的力进入董事会稳定局面。一夜之间这个名字回到了大众视野里,忽地与周家继承人划上等号。
彼时卢珍本还对半路出现的周岭泉多有敌意,也为自己幼子有打算,但周绪涟这一回来,卢珍似乎才梦醒,意识到周岭泉大概不是她最大的绊脚石。假若有一日周启泓去了,权力交接到周绪涟手中,她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儿子女儿都太年幼,拿不到角斗场的入场券,便只能依仗周岭泉。
周岭泉今天特地挑了辆敞篷开,想晒晒这难得的干净的太阳。
车在等红灯,停在海边与沙滩平齐的道上,远处碎碎的孩子的笑声。
路过一些观光客模样的人,太阳一照,脸上都好光洁,讲普通话,看起来都还是大学生,一个女生指着半山上那些房子笑着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住得起这里。”
周岭泉心里惨淡下去,想着卢珍,周启泓,周绪涟,接着又想起见过的汪氏的照片,那病态的无奈的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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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岭泉去了趟公司处理些余下的事务,出来时周家派了司机来接,拉开车门才发现后座上已坐了个人。
“爸。”
周岭泉也坐上来,问,“大哥呢。”
周启泓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自己到。”
过了一会儿,车驶入隧道,窗外隐隐的风声,像女人的呜咽。
“回公司的事情,你年后给我个具体时间,我也帮你早做安排。”
“好的,爸爸。”
“前段时间你回了那边?”
“是,表妹生日。”
“以后少些往来。对两边都好... 你是周家和汪家的孩子。不要忘了。”
“是...”
周启泓虽已七十出头,但因保养得宜没有一丝老态,也大概是他并未退下来,整个人端方齐楚,又有很逼人的锐利气质。
他身上多有旧时大家长的气派,周岭泉又是十五岁方回到港城,父子之间相处起来并不亲厚。
但周岭泉自回周家后,事事都听从他安排,这与周绪涟成了两个极端,因此周启泓对他很是满意。
周岭泉在伦敦的那几年,周启泓放手让他进入投行历练,见他单凭自己也成绩斐然,觉得这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后来从伦敦回港,也是他的授意。在港城这几年,周启泓于周岭泉的事业上处处提携,也是苦心为他日后回集团铺一条好看些的路。
这个二儿子在周家前些年几乎没有曝光度,后来他在投行干出些名堂,才有人将他和周家二儿子对上号。坊间都传,这个二儿子长得最像周启泓年轻的时候,因此对他最多偏爱。
周家祖上在上海靠着做银行买办发迹,后又办起船坞船厂修理厂,做起了旧时代港口间的客轮生意。周启泓父亲原有三房太太,五个孩子,他是大房次子。
大房太太姓罗,她父亲是当时显赫的外交官,于周家在政商两界的事业都大有助益,在罗家的辅助下,又恰逢新旧时代交替,周家迁移到港城,重心由运输转向地产酒店,气象初丰。
周启泓的原配汪家英是港城珠宝大亨的大女儿。周启泓前头本有个哥哥,叫启棠,只是英年早逝,这桩婚姻本是他们的母亲早早为这个哥哥安排好的,最后阴差阳错,汪家女儿却嫁了周启泓。
周家在港的事业本只是初具规模。但自与汪家强强联合后,便开始大放异彩 —— 这也是新宏邦(公司名字随便取的)的前身。
原本新宏邦在港城的地产事业还掣肘于英国的地产巨头,但两岸逐渐开放后新宏邦又率先抓住了内陆的机遇,至此周家鼎盛。
九十年代初,周启泓将满四十岁那年去欧洲游学一趟。说是游学,其实不过是当时圈子里流行的一种社交新方式,于那些欧洲有名的商学院逛一圈,捐建教学楼图书馆之类,余下的时间便都是商务活动。
周启泓在途中脱队,一人出去闲逛,邂逅当时在翡冷翠乌菲兹美术馆做暑期研学的蒋思雪。两人年龄差了近二十岁。
周启泓未跟着游学的队伍回港城,眼尖的媒体见周家产业的大小活动都缺了他露脸,狗仔一路摸到欧洲,秋季拍到周启泓和一个二十出头,黑裙红鞋的女郎在布达佩斯夜游多瑙河,后又去了霞慕尼小镇滑雪度假,在寓所阳台上接吻。
此时离游学结束已有半年之久。
一时港城满城风雨。
周家多有树敌,消息最终没压下去,股价也受了波及。
当时汪氏已经罹患宫颈癌足有年,多次被拍到进出医院接受化疗。
汪氏并非弱质女流,她从小受的精英教育,婚前在汪氏企业里也是独当一面的人。
生子后汪氏渐渐退出集团,多投身慈善事业,助力妇女儿童保健,也以周家名义为公立学校捐建图书馆。
因此周家上一代对汪氏认可度极高。
总之,当事人的此间心迹无从查证,只知道欧洲风波的结局便是周启泓次年除夕夜现身汪氏住院的医院,在病房内四天三夜未出门,后来便召开媒体发布会宣布再为医院设立基金,捐赠实验室,专注于妇科疾病癌症研究和治疗。
汪氏的病拖了五六年,病情反复,于港城回归那年过世。
据说汪氏的癌症若是早几年介入本还有救的可能,但她确诊时就已怀了第二个孩子,是为了这个孩子,才耽误了早期的治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