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翁让底下人又设了一席位,地上铺着两锦垫,请霍钰坐了,又命人撤下残羹冷炙,送上新菜肴和美酒。霍钰问起教武艺一事,莲花翁却说他放护卫们饮酒去了,今日无需教他们武艺,霍钰闻言颇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莲花翁看着霍钰身旁无人侑酒,抚着胡须一笑,一招手叫来侍女,在她耳畔说了几句,那侍女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侍女领着一抱着琵琶的艳衣女子袅袅娜娜地来到水榭,女子走至莲花翁席前,福了福身子,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看向霍钰那里。
霍钰却没有留意她的目光,直到莲花翁笑着说了一句:“银仙,你弹一首你最擅长的将进酒吧。”
霍钰抬眸看向莲花翁的方向,恰巧银仙转过身,两人便打了个照面,霍钰这才认出来她是在花厅窗外偷偷看他的女子。
她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的衣裙,眉画得纤长似柳,唇涂得红艳似樱桃,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妖冶妩媚。
见霍钰看来,她冲着他盈盈一笑,随后走到圆凳上坐下。
在莲花翁的示意之下,她开始弹奏。纤纤玉手拨弄着弦,有如清泉般的韶音从她的玉指间流淌而出。
莲花翁此刻已经有些醉意,拿着酒壶站起身,随着她的音律,高声吟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霍钰目光先是落在莲花翁的身上,随后定在银仙的身上,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他没想到如此柔媚的女子竟然能够弹出如此恢宏气势来。
让他惊讶的是,他竟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牧云音的影子,不是容貌像,而是她此刻的气质。当细看之时,又发现她们的容貌也有些许相似,是那双眼睛,细长,眼尾略向上翘起。
霍钰的目光渐渐凝住,他收回视线,端起酒一饮而尽,随后色变得愈发冷漠。
一曲罢,掌声四起,银仙站起身向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随后把琵琶交给侍女。
莲花翁委了她到霍钰那一席侍酒,银仙心中暗喜,款款行到霍钰身旁,对他福了福身子,才屈身跪坐在锦垫上,抬起酒壶,往他空杯里倒了杯酒,抬着纤腕敬奉上。
霍钰没有伸手去接,直到银仙的笑容渐渐僵住,霍钰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银仙松了口气,微垂粉颈,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微微睇向霍钰,便有无限风情流泻而出,霍钰视若无睹,色更冷。
莲花翁又叫了几名舞姬过来跳舞,众人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论的都是文坛上的事,霍钰并不参与其中。
“郎君家中可有妻子?”银仙渐渐捱至霍钰的身边,纤手攀着他的肩膀,笑盈盈地问道。
莲花翁向来大方,互赠姬妾是常有之事,银仙如今失了宠,而莲花翁又委她来伺候霍钰,便代表莲花翁不介意她和他发生些什么,所以银仙并不顾忌莲花翁那边。
霍钰冷冷地看着她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忍住了拂开它的冲动,当着众人的面,霍钰不好让她没脸,而且她到底不是牧云音,他何必把对牧云音的厌恶转嫁到她身上,于是他淡淡地回答:“没有。”
银仙心中暗暗欢喜,嫣然一笑道:“霍公子为什么还不娶妻?是因为没遇到钟情的么?”又故意把鼓囊囊的胸口往他身前凑。
霍钰见状非但没有产生任何心思,反而对眼前这女子心生了几分厌恶,或许是因为她顶着与牧云音相似的眼睛以及弹琴时那相似的气质,让霍钰不禁将她和牧云音比较,凭着牧云音那高傲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等轻浮放浪,以色侍人的事情来。
“银仙姑娘见到男人都会如此问么?”霍钰冷声道,定在她面庞上的目光透着冷厉。
银仙表情一僵,被他的态度所震慑,不由收回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敢再随意挑逗。
霍钰端起酒杯,闷饮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牧云音,但经过宴会上的事,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忘记牧云音,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他心中的存在感更加强烈。他想见她,想要知道她究竟为何要背叛他?
宴会一直到太阳偏西才散,霍钰与莲花翁告辞。听闻霍钰没有车马,莲花翁便要送他一匹马,霍钰推辞不得,最后只能收下。
暮色笼罩在大地之上时,霍钰骑着马回到牛头村,他并没有从村口进入,而是沿着一条偏僻无人的小路走,最后从兰姑家的后屋绕回来。
厨房炊烟袅袅,是兰姑在做饭了。霍钰站在院门前,心中踌躇着并没有推门而入。他想起白日那一吻,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兰姑。霍钰并不打算越雷池,可如今已经跨出去的一步要如何收回?他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兰姑从厨房出来,看到霍钰站在院门口也不进来,不禁有些怪,走过去打开门,先看了他一眼,然后是他旁边的马,脸上闪过惊讶之色,“这马谁的啊?”
霍钰收敛思,目光掠向那匹马,眸中情绪不明,淡淡地说道:“雇主送的。”
兰姑从来没有如今近距离的看过马,不禁走过去想要伸手摸一摸,可又有些害怕它发怒。
霍钰看着她犹豫呆愣的样子,不禁微笑了下,视线转向马身上,道:“摸吧,有我在,它不会踢你。”言罢色滞了下,觉得自己这话颇有些暧.昧,往兰姑那看了眼,好在兰姑所有注意力都在马上,似乎并没有注意他的话有什么不妥。
兰姑伸手摸了摸马,那马十分温顺,兰姑不由笑了笑,又抚了几下它的毛发,它的毛很顺滑,叫人有些爱不释手,“你那雇主还真是大方。”兰姑不禁感慨道,“把马牵进院子吧,放在外头可能会有人偷。”
霍钰微颔首,牵着马进了院子,兰姑跟在他身上,忽然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以及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她愣了下,突然转头定定地看了眼霍钰的面庞,忍不住问了句:“你去哪里了?”兰姑不禁怀疑他去了不正经的地方,否则怎么会有酒味,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思及此,兰姑心口沉了沉。
霍钰侧目看她,对上她异样的目光,略一思索,从马上的鞍袋上拿出一包蜜饯递给她,“回来时看到有人在卖,顺便买了一包,给你和崽崽当零嘴吃。”霍钰见她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没由来地一热,他收回目光,一手抵唇轻咳一声。
兰姑接过蜜饯,内心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他从来没有给她和崽崽买过零嘴,偏偏今日却买了,这让兰姑更加觉得他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理亏才想要买东西讨好她。
“我是问你今日除了在雇主那里,还去了哪里?”兰姑皱着眉头说道。
察觉到兰姑的话中带着些许不悦,霍钰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去哪里。”
兰姑闻言忍不住板起脸,反驳道:“你不是去教人武功么?为什么身上会有酒味和脂粉味?”
霍钰见她脸上有着不悦之色,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她为何生气,他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却还是耐心向她解释了一番。
听了霍钰的解释后,兰姑还是相信了他的话,却忍不住抱怨了句:“你们雇主还真是随性。”兰姑想了想,又问:“那宴会上是不是有很多姑娘?她们还会唱娇滴滴的曲儿,还会跳妖媚媚的舞?还会给你倒酒,劝你喝酒?”兰姑没见过富人家的宴会,但听倒是听过一些,听说那些富人办宴会时会请一些歌女舞女助兴,还有美人儿在身旁陪酒。
霍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没必要如此,我什么也没有做。”霍钰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好像在安抚她的情绪,他们的关系也没到捻酸吃醋那一步吧?
“谁知道你做没做?”兰姑小声嘀咕了句,心里却因他的解释而有些高兴。
霍钰剑眉不觉皱了下,自己的解释却换来她的不信任,这让他有些不高兴,又不愿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暧.昧,于是眉一扬,不以为意地睨了她一眼,说道:“就算我做了又如何?”
他此话一出,不知触动了兰姑的哪层心思,兰姑脸色蓦然一变,直接把手上的蜜饯直接甩他身上:“你自己吃个够吧。”言罢怒冲冲地转身进了厨房。
留下一脸错愕的霍钰仍定定地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