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秦妈妈有些埋怨:“小家子出来的,就是不知礼数,按理说,该给您道个谢的。”
曹延华气不打一处来,“道什么谢?她凭什么给我道谢?就凭她生了昱哥儿?我是谁?她是谁?我认识她是谁?”
秦妈妈忙低下头,“是奴婢说错了话。”曹延华兀自生气,“换成老七和王丽蓉到我家来,宋氏唐氏不告诉我一声,就去给王丽蓉请安,我能不能忍?若是宋氏唐氏来告诉我“想给七太太请个安”,我能不能答应?”
宋氏唐氏是徐奎的侍妾,对曹延华恭恭敬敬,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平日曹延华咳嗽一声都胆寒。
秦妈妈瑟缩一下,盯着鞋面不敢吭声。
过了片刻,曹延华叹口气,挥挥手“我不是冲着你。”秦妈妈犹豫一下,笑着道“是奴婢想岔了,太太提点是应该的。倒是还有些事,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给太太了。”
曹延华戳她脑门一下,恨到“什么时候了,你这蹄子还要气我!”秦妈妈便把紫娟讲的“去年四月纪姨娘进门,一手一脚是太太安排的,老爷一步也没往双翠阁去。待到了五月,老爷就搬进了双翠阁,就连纪姨娘怀着身子,老爷一天也没去过于姨娘夏姨娘的院子”细细说了。
曹延华默不作声听了,半晌才说“我怕的就是这个。”
秦妈妈与曹延华相处二十多年,能跟上她的思路,“您是说,这个纪姨娘有能耐,明明是太太的人,却能把七老爷留住?”
曹延华慢慢点头,“有些事,你不知道,要不是看着珍姐儿宝哥儿,老七和王丽蓉一天也过不下去。”
“这几年老七忍着,不外是看着夫妻一场,看在珍姐儿宝哥儿面上,等....等过几年,娶了新太太,从头过日子。”曹延华沉声说,“王丽蓉也明白,变着花样给老七找麻烦,给新太太添堵。”
还有什么比一个旧太太提拔的、生了儿子的得宠姨娘,更令新太太心里扎一根刺?
秦妈妈跟着叹气,“怎么偏偏就让王丽蓉找到个纪氏!”
“要不说呢,日后家里非出乱子不可。”曹延华忿忿不平,“不知王丽蓉走了什么狗屎运,从犄角旮旯挖出个纪氏,不知纪氏走了什么狗屎运,进门就生了昱哥儿,更不知纪氏弟弟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考上了秀才,不光考上了秀才,偏偏还考上了个禀生!”
这串绕口令着实可笑,秦妈妈费了老大力气,才没有笑出声。
曹延华没察觉,越说越生气:“王丽蓉自己挑的花锦明,花家二房嫡子,自幼启蒙苦读诗书,还有个进士亲爹,哼哼,头一回连禀生都没考上,第二回 才过了院试!花架子罢了。若真是个好的,怎么十九岁了,才被王丽蓉看中了!”
还不如纪氏弟弟。
秦妈妈不知说什么好,又怕惹主子生气,只好夸起自家爷:“太太多虑了,七老爷嘴上不说,心里有数,再说还有您呢。”
“你看吧,纪氏弟弟今年才十五岁,只要读书不辍,十年八年的,必定考上举人。一旦考上举人,老七必定出钱出力,供他再往上读,最不济,也给纪氏弟弟找地方做个县令、教渝什么的。”曹延华并没岔开思路,皱着眉道:“那纪氏弟弟是个运道好的,万一中了进士,老七日子就别过了。”
纪氏才二十一岁,再生几个儿子是很正常的,曹延轩必定更看重她。届时纪氏有弟弟撑腰,必定给儿女争夺家产、资源,新太亦有了亲生儿女,一个占着名分,一个占着家主宠爱,日日斗得不亦乐乎。
到时候宝哥儿也该成亲了,别人家一看,西府乱七八糟乌眼鸡似的,哪家的姑娘敢嫁进来?
秦妈妈只好安慰:“我的好太太,普通人家中个秀才就烧香拜佛放鞭炮了,哪里像您说的,中举人进士跟吃萝卜白菜似的。”
曹延华却板着脸,“这可不好说。今年禀生只取三十名,纪氏弟弟排第二十八--他只在族学读了一年。”
可以说纪氏弟弟图侥幸,捡了漏子;反过来想,江南文风鼎盛,金陵地灵人杰,每年赴试的学生如过江之鲫,他能排在现在的位置,一方面运气好,另一方面也是会考试的。
秦妈妈卡壳了。
烈日当头着落,马车顺着官道疾驰,黄土溅的老高,顺着窗缝、车门钻进车厢,小小的空间开始呛人,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发了一堆牢骚的曹延华疲了,草草梳洗一番由秦妈妈服侍着歇下,马车宽阔,虽不如家里,将就着躺一躺还是可以的。
“老七的事,现下就得给他盯着。别人指望不上,还不是指望我,指望他姐夫。”车顶不停晃动,曹延华看得头晕,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这一回啊,我给他找个贤惠的,不光贤惠,还得能干,能把家掌起来....”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六月下旬大姑太太走了, 又过几日,珍姐儿住满对月,跟着来接的花锦明,依依不舍地回花家去了。
没有宾客、宴席、戏班子, 每隔五天去正院请一次安, 闲时给娴姐儿做头花, 纪慕云由衷松了口气。
说起来,双翠阁多了几个新仆妇。
人来之前, 紫娟来过院里, “老爷说,姨娘和十二少爷身边人手不够, 叫奴婢送些人, 帮姨娘补齐了。”
纪慕云算了算, 自己和于姨娘、夏姨娘身边的人是一样的;珍姐儿媛姐儿单独开了院子,各有两个大丫鬟, 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 一个管事妈妈。不过,珍姐儿身边服侍的人最少七、八个, 自是王丽蓉指过去的。
宝哥儿就更多了,有奶妈有管事媳妇有陪玩的小厮小丫鬟, 每次露面呼啦啦一群人。
前几日觉得人手不够, 如今瞌睡来了枕头,纪慕云自然是高兴的,“那感情好。又劳烦姑娘了。”
紫娟客客气气的, “奴婢想同姨娘商量, 按照府里的惯例, 这回给姨娘添一个二等丫鬟一个三等丫鬟,再加一个粗使婆子。上回给姨娘的人可合适?可有要调换的?十五少爷屋里的管事妈妈,您可有打算?”
事关昱哥儿,紫娟差事办的格外仔细。
纪慕云也不客气,细细数了起来:“如今我院子里,石妈妈服侍得细心,我是放心的,就由石妈妈带着昱哥儿吧。冬梅是太太赏的,绿芳是姑娘荐来的,连带菊香、丁兰、胡富贵家的,用着都很顺手。这回的话,姑娘给添个服侍昱哥儿的媳妇妈妈吧,再来个给绿芳作伴的,婆子就看着添吧。”
她是考虑过的:昱哥儿还小,一动不如一静;紫娟管着府里的人事,奉了曹延轩的话,考虑的必然周全。
也就是说,直接带新人来就是。紫娟觉得纪姨娘是个事少的,说了半日话,逗了昱哥儿才走,第二日领了人来:
陈家的,二十八岁,库房陈兴的女儿,嫁给了外院,有三个孩子,人白白净净,未语先笑,一看就是个好脾气大。
翠儿,十四岁,外院账房周琪的女儿,皮肤略黑,嘴巴甜,眼里有活儿;
李婆子,四十余岁,男人以前在回事房,老寒腿犯了,没法干活。紫娟之所以选她,是看在她家四个孩子得养活。
和上次一样,三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纪慕云很满意,问了问“到我这里当差,家里孩子谁带”之类的话,照着上次的例赏了三人,“冬梅跟着我,翠儿由绿芳带着,陈家的给石妈妈打下手,李家的跟着史婆子,先在外面伺候。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不怕办错事,却不可自己拿主意,可明白了?”
三人都应了,就此搬进院里。
纪慕云就着这个机会,把石妈妈拉到一边,“十五少爷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离不开妈妈,我心里有数。今日紫娟来,我就说,妈妈管着十五少爷屋里的事。”
能在少爷屋里当差,是求之不得的美事,日后少爷大了就是少爷的贴心人,就算妈妈年纪大了荣养,还能把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推荐到少爷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