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音抬眼,瞧过去,淡淡一笑:“是,苦中作乐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但对方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究竟是不成体统,还是自由快乐,她心里清楚,她们也都明白。
骄纵、任性、爱美食华服的陈宝音,实打实过了一年自由自在、快乐无拘的日子。
看她明耀的容颜,看她澄澈的眼眸,看她毫无畏惧的态,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呢,她没受苦。不仅没有受苦,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好似蜕变的气质。
一时间,花园中寂静得针落可闻。
陈宝音蹭了一顿饭,又蹭了一顿饭后茶点,顺顺利利熬到散席。
“倒是我小看了你。”身为东道主,江妙云依次送客人们离开,上上下下打量陈宝音,情微微复杂。
今日这场聚会,一小半是赏花打发无聊时光,一大半是想瞧陈宝音的笑话。
但她没瞧成。
“我却要谢谢江小姐的款待。”陈宝音灿然一笑,行了个同辈礼,“我好些时候没吃得如此满足了。”
江府的厨子,厨艺是没得说。食材,更是没得说。
加上陪她用饭的,都是身份高贵的千金小姐们,陈宝音几乎回到了从前,还是徐宝音的时候。一边跟对头们针锋相对,一边吃吃喝喝。
“你!”江妙云反应过来她暗中之意,懊恼不已。
陈宝音却不想结仇,认真道:“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她看着江妙云头上梳的少女发式,“愿你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说完,告辞离去。
江妙云还怔着,等她走出去一段,才轻轻跺脚,怒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她们结下的梁子,这辈子不可能解开!
陈宝音没有回答,迈出江府的门槛。江妙云生她的气,离去时自然不会再让马车相送。
不送就不送,正好溜达回去。陈宝音这样想着,才走出门,蓦地瞥见墙边站着一人,绿色官服,身形劲瘦如松,面庞白皙清隽。
“顾亭远?”她惊讶地走过去,来到那人跟前,仰头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你怎么在这里?”此时还不到他下差的时辰。
顾亭远低头看着她,先是打量一番她的情,不见眼圈发红,亦无委屈之色,才露出一点笑意:“边走边说。”
陈宝音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眉头微皱,道:“你该不会是来接我吧?”
他很会体贴人,她也很喜欢他的体贴。但如果他为了体贴她,就不好好当差,陈宝音却是会不高兴的。
而且,他如此小心,未免小看了她。
见她面露不悦,顾亭远不紧不慢地垂下眼角,轻声说:“我被人欺负了。”
“什么?!”陈宝音猛地抬头,柳眉倒竖,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是谁?!怎么欺负你了?!”
胆敢欺负她的人,陈宝音心头怒火蹭蹭燃烧。
怒意将她明亮双眸染上火光,顾亭远看在眼中,心中骤甜。
但他脸上却是有些委屈的样子,说道:“是此届的探花,他觉着我抢了他的状元,一直看我不顺眼,今日还将茶水洒在我写了一半的文章上。”
陈宝音一听,火气更盛:“他竟敢如此欺侮于你!”
顾亭远委屈极了,用袖口蘸蘸眼角:“娘子,他们都欺负我。”
本来生气的陈宝音,听到这句,火气诡异的顿了顿。偏头看他一眼,因他袖子遮面,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是你娘子,不是你娘。”无语片刻,她拽下他的袖子,“你好好说话。”
别一副小孩子找娘诉苦的语气,怪怪的。
袖子拉下,却看见一张嘴角上扬,偷笑得止不住的脸。好么,他哪里是委屈,分明是窃喜着,怕她看见。
“你敢戏弄我!”陈宝音怒道,伸手就揪他耳朵。
顾亭远忙道:“我真的被欺负了,娘子。”握住她的手,委屈道:“别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么?”
陈宝音想说“你活该”,还想说“你戏弄我在先”,话到嘴边,变成了:“哼!”
说到底,气人的还是那个探花:“他叫什么?”
“冯文炳。”顾亭远答道,“他父亲乃当朝左都御史。”
陈宝音皱皱眉。
巧了,这人她知道。正是当年跟她议亲过,酷爱菊花,被她施计断掉姻缘的人。
当时养母很生气,因为冯文炳的名声极好,是京城有名的才子。
“小肚鸡肠。”她骂道。什么才子,分明是心胸狭隘,卑鄙好妒之人。
又问顾亭远:“你请了假?不碍吧?”
他虽然考上状元,听上去很风光,但放在官场上,就是一只小鱼小虾。被人欺负是常事,任性争长短才是下策。
“无碍。”顾亭远摇摇头。
他不是头一回被针对,好性儿也该有个度,否则别人以为他是泥捏的,亦不利于他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