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复而又瞧着他,起先本也没将这两件事给联系在一起,只那日听了舅母口中的话,才逐渐起了点疑虑。
“所以那道密旨可是你寻回来的?”她突兀地问,但是她想他应是懂的。
薛鸣岐听罢只露出些清隽的笑意,思绪被拉远了些。
尤记得那个布满了瘴气的泥潭是彻骨的寒冷。
当地人称那个泥潭为噬幽,因为常年瘴气笼罩,所以周边都寸草不生,被当地人都视为不详。
也就是因为被别人避讳之地,若是这里掉了什么东西,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
他顺着蛛丝马迹找了噬幽潭,人命关天,他实在顾虑不及,只还是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那瘴气,从泥潭中找到的密旨最后仍旧什么都并未改变,他也因瘴气入体心脉受损,再拿不起剑,废了一身武艺,辜负了祖父的期望,还落下了这个畏寒的毛病。
本也不至于叫他们都察觉,只是这年岁渐长,像是也越发严重了些。
他失笑着收,对上了她那双清明的眸子,大抵是还颇为固执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无奈,随即也没刻意瞒着什么,只简单地同她将在雍州的经过说了一遍。
随后就只见她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开口:“这里面既是有苦衷,为何不解释清楚?”
原来哪里又有什么坐视不管又见死不救,明明都有在并尽全力。
“我其实也未曾做过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改变,反倒是给了一个希望,又是自己亲手将那个希望给捏碎了。”
如若不是父亲来雍州接回他,错过了洛家的求救,否则以当时两地之间的大致距离,完全是有施以援手的余地。
说来说去,或许当真就是命定,谁也从中改变不了什么。
苏苑音不大喜欢这种说法,素来对着他都是和颜悦色的自己此刻难得的肃起了一张脸。
“洛蔓笙最后活下来了,这也算作是毫无改变么?”她道。
薛鸣岐低笑,温醇的笑音中却带着些苦涩:“救她的人是萧阙。”
“想不到素来通透的岐山君竟也有这般爱刁难自己的时候。”苏苑音不假辞色的开口,话里可不讲什么客气。
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较真,她又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又缓和了些:“若不是你替他们寻到这一线生机,他们或许会因为被责难,早早死在了牢狱中、刑场上。况且,洛蔓笙自己也起疑,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薛鸣岐好脾性,听着她说完也不同她争些什么,只作受教了的样子。
素来都是自己这般对旁人,如今自己倒是也尝了回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尤其是还就挑不出什么错来,默默将气自个儿吞下。
两个人后来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薛鸣岐又往炭盆了添了几回炭,半晌后对面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伏在案上睡着了。
生生将从兖州到梁州三日的时间缩成两日,如何能不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他慢起步子起身,拿过狐裘替人给披上,只是还没过半盏茶的工夫,院子里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
“公子,又是敌袭,那个齐军的副将,趁着这会子城中戒备空虚,已经到了城下。”
薛鸣岐疲惫的揉揉了眉心,面上瞧不出什么意外的情绪,正欲待叫人轻些声,苏苑音就已经被惊醒。
待同薛鸣岐一起登上了城门,看清了那个副将的面容,心中随即泛起一阵恶寒。
裴玮竟还没死。
...
六更天,南边的天色总是要比西边凉得早些,梁军的大帐中烛火燃了一夜。
萧阙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一个冷面大汉还未等人通报,就径直闯进了大帐之中。
萧阙听见声响,淡淡地抬眼瞥他一眼,才又视若无睹的收回眼,偏了偏头活动脖子。
“裴玮竟然还没死?你是不是太久没用弓,退步了失手了?”赵乾很是吃惊,想不到当初在广汉一直同他周旋的小崽子竟是裴玮。
“不可能。”萧阙否认。
他手中的箭不可能失了准头,若是有什么问题,那问题定是出了裴玮身上。
赵乾叹口气,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好,大剌剌靠着身后的墙,同面上的冷脸并不相称:“不知这小子是谁安排在那儿的,这步棋究竟有什么用,只是这次永曦帝也算是使了十成的力在那边,薛家人能不能应对过去啊。”
裴玮那个贼子,手段可真称不上磊落,他就没少吃闷亏,若是这次薛家守不住广汉,那整个梁州就都麻烦了。
萧阙不慢不紧吃了口冷茶,打起些精来:“旁人我不知道,但若是薛国公,不管是萧澜还是裴玮,都只有受着的份,更何况还有薛鸣岐那只狐狸在。裴玮若是有人刻意安排在那的,就只怕是要将薛国公当作杀人的刀了。”
但是他其实更偏向于裴玮是萧旼刻意安排的。
现在永曦帝只派了萧澜出来,若是他大胜归京,那之后下来的大抵就是立储的诏书,萧旼若是能眼睁睁瞧着不在其中做点什么,那才反常。
听他都将薛家人捧到天上去了,赵乾戏谑瞧他:“人家外孙女都没过门呢,你就这么捧着人家,半点出息都没有。不过那个弟妹也当真是厉害,之前瞧着还娇弱得紧,现在都能亲自押送军资去广汉了,到底是有薛家的风骨在啊。”
他话题跳得太快,萧阙一宿未睡,思绪有些迟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即又蹙着眉问了一遍。
赵乾笑笑,两手夹着一张纸:“方才从梁州来的,萧澜叫战将薛国公引到了函谷关,趁着薛家军出去迎敌的空当,裴玮那小子带着齐军直接到广汉城下搞突袭去了。”
瞧着眉头紧锁得快要能夹死人的萧阙,裴玮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继续补充:“弟妹也在,听说就是前后脚到的。”
萧阙又拿过他手中的信纸瞧了几遍,赵乾没有骗人,这内容同他说的大致不差。
“急什么,你方才不是还说没问题么。”赵乾冷不丁开口,话音中满是调侃。
萧阙哑然,不是不相信她,只忧她惊着伤着,知道她坚韧果敢,却还是想尽可能将她护好,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