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着两壶酒去了沽玉楼。
花楼生意一落千丈,花楼的姑娘走的走散的散,剩余几个往花厅支开麻将桌,开着荤腔打着小牌。
仇妈妈见着温禾,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得,温禾掏出一锭金子方打发走了喋喋不休的仇妈妈。
仇妈妈咬着金锭子扭着肥臀离开时,嘴里还嘟囔着,见着熟脸打心底开心,不给钱都开心,两国开战,多半男儿郎去了前线报效国家,几乎不见回来的,她这心里头酸溜溜的。
温禾去了杜棉棉的花房,不成想打花房内遇见浅雪。
两人就着陈酿秋露白聊开。
浅雪酒量见长,喝了几盅,亦不显不晕,只是眼梢微红,她道有些想小棉花了,才来她曾住了好几年的花楼瞧瞧,当是散散心。
其实当初,她得知杜棉棉到了人间花楼当花魁,佩服的五体投地。她当时想,小棉花怎如此潇洒,如此豁得出去,她是没那魄力逍遥魂。
温禾又往酒盅里添秋露白,笑笑:“可不是,当初杜棉棉对我说将自个儿卖入了花楼,我也吓一跳。她那个人就是那种自由的性子,好似天生为自由而活,谁也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祝心长老瞧她天资根骨佳,还想收她为徒呢,她竟不屑一顾,跑来人间花楼里混个逍遥快活。”浅雪笑着回应。
“对了,这花楼生意大不如前,这城郡也不如先前热闹,说是人界在打仗,承虞国还打输了。打什么杖啊。”
浅雪给自己添酒,继续默叨着,“好好活着不好么,争夺地盘,争个你死我活,才快活几十年,人类啊,就是想不开,易被权势欲望支配。”
“若是廖深行还活着,承虞国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吃了败仗,亡了国。”浅雪突自感慨,瞧着轩窗外飞来一只灰雀,落在窗沿探头吱吱几声叫,又展翅飞向湛空。
温禾转眸,望见窗外白云聚涌,轻嗟道:“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两人推杯换盏,喝到最后,浅雪微醺,一仰而尽手中佳酿,眼迷离道:“祸水仙啊,昨晚我做梦来着。梦见咱们在少室山打架,你跟草二一拨,被我揍得鼻青脸肿,当然我也被你俩踹得好似胖了十斤,小竹子也在,念奴还没离心,扯着我胳膊肘往外拖说别打了别打了,杜棉棉去叫大师兄了,云汲师兄来了……”
浅雪还未说完,温禾便哭了。
那些在承虞宫见到李二时未曾流的眼泪,还有茶肆内听闻李二一杯毒酒将自己毒死时憋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再浅雪的默叨声中,温禾抱着酒坛哭了个酣畅淋漓。
浅雪的梦,实在残忍。
大家都不在了啊。
—
温禾醒来,躺在归息殿寒冰床上。
殿内空空不见人影,边角的铜灯荡着恍如隔世的光晕,温禾揉着酸痛的额角,恍惚忆起昨个同浅雪打沽玉楼喝酒,喝完李二留给的十八年秋露白,又唤仇妈妈搬了十几坛烈酒上楼,两人抱头喝抱头哭,后来……断片了。
花铃道,是赫连断将醉酒的她抱了回来。
温禾揉着额角,凿着后腰往殿外走,瞧见院中一角,魔头正与墨护法说话。
赫连断背身而立,沉沉嗓音道:“无生药师道天宫的瑶池,生有红髓藻,晒干碾碎服之,可缓心痛之症,你去盗些来。”
墨见愁领命离去。
方迈两步,又被赫连断唤住,“多取一些。”
“是。”
赫连断回身,便望见站在内殿门扇一角的温禾。
他沉步走上玉阶,停至对方身前,仔细觑了对方几眼,“身子可有不适。”
温禾不答反问:“你怕心痛,想取红髓藻,治心痛之症?”
赫连断沉默不答,深邃如海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温禾笑笑,“世上疼痛万千种,唯有心痛无可医。”
赫连断见对方面上挂着笑,心脏却如细细刀子一样剜割,他猛然匝住温禾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他们已经死了,你心痛有何用,魂魄不留,连转生的希望都没有。”
“大师兄可以活过来。”温禾怔怔望着眸色倏然转凉的赫连断,“不死之心可保魂识不灭,你将那五灵器撤走,大师兄是可以活过来的。我已叫千面毗婆缝合他的尸体。”
赫连断握着对方玉腕的手,徐徐垂下,“我与他只能活一个,若你可以选择,这便是你的抉择。”
“是。”温禾狠狠道:“我想云汲活,你去死。”
赫连断任由温禾走出殿门,他心口疼得厉害。
第0章 五曜【3】
温禾去小厨房熬了壶花茶,端着烫手的花壶,迈出厨房木槛时,瞧见院中翩翩站着拎着两株火参的白乌。
白乌笑着走上前,“近日小仙仙怎的不出宫门,可怜我为了见你,需得寻个适宜借口,借赠食材来归息殿的小厨房碰一碰你。”
温禾走下石阶,“你直接找我不就成了,干嘛搞得像幽会。”
白乌听得脊背冒寒气,四处打量一番,未瞧见盯梢的人影,这才稍稍松口气,“慎言慎言,近来君上心情不好,稍不顺心便拧人脑袋,魔臣寻各种理由请朝假,这般风头上你莫要别坑我。”
温禾将手中花壶,搁至院中石桌上,随手顺来白乌指下晃悠的两株火参,“你怎么不叫我君后了。”
白乌转着脖颈,再三查看四周确实没盯梢的,这才轻咳一声道:“不是见你心情不好,君后那称谓听着无甚人情味,这才喊你小仙仙。”
见温禾随意坐在白玉石墩子上,白乌往对面的一只墩子上坐下,觑着桌上琉璃壶内荡着花盏的香茶,“这是何茶,幽香扑鼻,可否分个杯盏给我尝尝。”
“不。”温禾一口回绝,抓着琉璃壶的双耳,往身前拢了拢,“我自己都不够喝,你休要抢女孩家的东西。”
白乌摇开扇面,“瞧你那小气样,我都送你两株火参,你一口茶也舍不得,忒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