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内,甘了了端着一面雾镜,颤颤巍巍挤着舌尖上的水泡。
杀千刀的夜惊华难得出门,被东方死叫出去不知干啥,反正不带他。
自上次温禾带着赫连断大闹冥府后,他一日未曾出过这座浮在蜃海下游的庵堂。
每日熬粥煎茶刺绣背诗,干着娘们爱干的事,他已忍至极限。
拿绣花针挑净舌尖的一层火泡,他决定放手一搏,趁夜惊华不在,越狱冥界。
甘了了抓了把碟子内的葡萄干往嘴里仍,贼眉鼠眼走出庵堂门。
檐下玉阶,躺着睡得像二傻子似得小三生,小三生旁卧着打盹的火麒麟。
那头畜生见他打庵门探出脑袋,立马精了,起身后刨着爪子直觑着他。
甘了了施出全身灵力,方破开浮空庵的结界。伴着半球状的结界咔嚓一声响,意识到囚犯即将越狱的火麒麟,晃着着火的大脑袋朝一身黄纱的甘了了扑去。
破开夜惊华的结界,已透支了甘了了的体力,他抹着额心渗出的豆大汗珠,堪堪躲过火麒麟的第一轮攻击。
火麒麟瞪了瞪熊熊燃烧的大眼珠,蹿火的长尾一摇,又瞄准甘了了。
甘了了跳大绳似得避旋,这头畜生平日与夜惊华形影不离,这会未曾带出去溜,分明是特意留下对付他的。
火麒麟乃上古兽,威力不可小觑。这头麒麟被夜惊华养得畸形,专爱咬人胳膊,不咬断绝不松口。
他担心与这畜生打长久战,引来冥卫或夜惊华,干脆一撩纱袖,献上自己一只白净胳膊。
甘了了逃出冥界后,左臂管空荡荡晃着,但他终于闻见自由的空气,倒也喜大于悲。
昂首挺胸,踢方步,沿路滴淌一地血珠,甘了了正沉浸于自由来之不易的感慨中,被一位罩着银桐面具的挺拔身影,拿桐花枝截住。
甘了了盯着对方面具,研究好半晌,激动地扑过去,“花尊无相,你他娘的失踪好几千年,老子以为你死球了。”
思筠不客气道:“我知道你活着就成了。”
推开只剩一只手,却还对他上下求索揩油的甘了了,“你胳膊呢。”
“哎,为我的自由献身了,来年我定给我伟大的胳膊筑个坟头祭拜一下,不枉它死得其所。”
思筠望一眼冥界界门,“可是偷跑出来的,可是没地去了,正好,随我回花界吧。”
甘了了走投无路,随上对方脚步,尤自怀疑嘟囔着,“你小时候心眼就贼多,闷不吭声算计人,你可是专门来冥界门口堵我?揣着什么阴谋。”
“哪有,想多了你,咱俩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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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未曾料到,鸾鸟打少室山驮回的不止一根草,还有杜棉棉,甚至念奴。
草二对着归息殿院中高大浪漫的雪柳树一顿词穷赞美,这才转回脖颈解释道:“本来是我一个人来寻你,可你晓得,小棉花是个闲人,听闻我要来你这蹭吃蹭喝,非得跟来。至于念奴,是打魔阴王朝门口瞧见的,然后便一道捎了进来。”
念奴玉掌一摊,显出个幽光熠熠的榧木匣子,匣盒自开,露出一只泛着清凌凌光晕的镂花熏球,“此乃狐族特有的无息香珠,配合隐身符咒,一丈开外,绝不会被人察觉,比灵犀香囊还要好用。”
她将熏球系在温禾腰侧缓带,“狐姬们同我说了,是你放她们自由身,其中有个狐姬乃我远方堂妹,我是特来感谢你的。”
温禾垂眸,瞧了眼精美玲珑的香熏球,笑着握上念奴的手,“你不怨我就好,毕竟魔阴王朝发兵青丘,死了你那么多族人。放走几个狐姬算不得什么。”
念奴笑笑,“怎会怪你呢,是青丘该有的劫数。”
草二摇了摇倒垂的雪柳枝,惹一头雪绒纷纷,她拿手扇着眼前的绒花,“我们毕竟同门一场,彼此之间不生嫌隙最好不过,念奴你心胸宽广,深明大义,不拘小节,小草我佩服。”
温禾领着三位姐妹,满王朝逛游。
稀云缭绕的碎碑路上,瞧见几个宫娥手捧玉托,朝灯火粲然的一个殿宇行去,玉托上叠放几款女子衣物。
温禾疑惑,往日墨护法的觉情院对面的那座殿宇是空的,何时住了人,还是个女人,她问落至最后头的宫娥,“不言宫住了何人。”
宫娥手捧一双绣了紫莲的金线绣鞋,“回君后的话,是君上新带回来的姑娘。”
宫女已走出好一段距离,温禾仍怔至原地,被草二拿手往眼前挥了挥方回过来,几步随上众宫娥脚步,迈进不言宫大门。
里头宫婢成群,亭台寒池,花卉茵茵,修葺一新,院角竟豢养几匹双翼战马。
打死温禾亦想不到的是,不言宫住的人,竟是郁子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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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猛地推开归息殿大门,怒气冲冲逼近桌案,一把夺过赫连断正欲吃进嘴的一颗糖球,“为什么郁子幽在魔宫。”
赫连断唇畔勾起半弧圆,盯着怒发冲冠的蒜苗,“醋了?”
“屁,才没有。你回答我,她为什么住进了魔阴王朝。”
“自然是本君抓她来的。”
“抓?”温禾冷笑一声,回味道:“你这个魔头待俘虏真不赖,不但赏个宫住,且派一堆人去伺候,我简直要忘了,我当初也你的俘虏。”
赫连断握上对方玉腕,微微颔首,吞了捻在玉指间那颗晶莹剔透的糖球,坐回御座,方有条不紊道:“之所以用抓这个字,是因她本不想随我来,是我强行将她掳来,她同我并无仇怨,这才善待于她。”
温禾愈听愈不可思议,“善待自你口中说出,新鲜得很,小九九还关在月亮窟,你怎会莫名善待一个姑娘,难不成,你喜欢她。”
赫连断玩味一笑,“说你醋了,还不承认。我带她回宫,自有我的道理,并非你想的那般。”
温禾望了赫连断几眼,扭头走了,走几步又折回,端起案上一碟糖球,走出门去。
糖不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