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掠过赫连断,他微微眯眸,李司簿身前凭空多出一条拦路绳,冥官未收住脚,被荧绳绊了脚,当即扑倒,手中案宗洒了一地。
一个小鬼忙将大人扶起,嘴里关切着,双手为人拍掉袍子上的土。
另一个小鬼盯着形迹可疑的赫连断,“可是你干的。”
李司簿这才将浑浊的老眼瞅向一身黑袍的赫连断。
再瞧见对方的五官时,耷拉的眼皮,牟然一挑,“……是是是你。”
赫连断抬靴,向前移两步,阴沉着嗓音道:“死了这么久,记性还这么好,居然记得我。”
见人浑身浓郁煞气,李司簿不由得踉跄后退几步,“此处是冥界,我乃冥界司簿官,你莫要乱来。”
赫连断唇角勾起一抹嗜血冷笑,玄靴又欺近一步,一手扼住老司簿的脖颈,咔嚓两声,听得身侧两位小鬼跪地直嚎,“好汉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赫连断松开手,李司簿已瘫至河沿,直不起腰,脖颈亦耸拉着,显然是被捏断颈骨,“我……我好歹是你外祖父……你……你竟这般待我。”
赫连断一脚踹上老头瘦弱肩头,“李长旦,你当年可从未将我当外孙看,这会倒急着认亲了。”
两个小鬼急哭了,听着像宿仇,主子平日待他们不错,但见主子这般受辱,两鬼一边一个抱住赫连断的大腿不停求饶。
小鬼被赫连断一人一脚踢开,他继而俯身,再次扼住李司簿的脖颈,“生前富贵,死后竟混得不错,您的外孙有些不高兴了。”
松开手,又道:“目前你李氏江山,唯剩一个亡国之君李独活,你可知我为何还未动手,让那小子来同你这糟老头团聚么。”
赫连断起身,颇兴奋的语调,“一个亡国之君岂会好过,待他受尽人生苦难,我自会了断他狗命。我当年说过,杀光你们李家所有人,便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司簿跪爬向前,满是褶皱的手,抓住赫连的袍角,气息不稳求饶着,“我求你,放过李氏后人,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你亦杀了不少人报仇,该是泄恨了,五百年都过去了,你莫要再连累无辜,求求你了。”
赫连断仰首大笑,眉梢眼尾涨起殷红,“我就是这样的睚眦必报,说好杀光,便一个不留。”
他又一脚踹碎李司簿的肩胛骨,“我暂留你一口气,待你同李独活团聚,亲眼让你瞅着我将李氏最后一根独苗灰飞,让你体会一下何为断子绝孙的滋味。”
李司薄跪爬倒地,痛呼道:“畜生,畜生不如,当初便不该留你性命,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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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禾于冥泉边,寻到东方死。
她将桑桑自出了冥界之后的事,如实向东方叙述一遍,最后为桑桑的死表示道歉。
东方死摊开手掌,是一缕金灿灿的头发,拿细细朱线系着。
“不怪你,是桑桑自己的选择,其实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愧疚中,能将主子救出,多少算弥补了些。”
袖下指骨蜷起,攥紧金丝,东方死忆起当初第一次见桑桑的场景。
那时,她身受重伤,倒在蜃河边,淌了一地金色血浆。
蜃河中摸鱼的小三生,瞧着对方金发金睫甚是稀,央求他救下她。
后来他才知,她原本是帝女桑树上的一条金蚕,金蚕极其稀有,恰逢她重病的那年,被出游的天后救起,之后随天后入了天宫。
因她性子怯懦又天真耐劳,最不容易让人察觉卧底的身份,天后便让她潜入魔阴沼泽宫为婢。
新主从未将她当下人看,反而待她如亲姐妹,有何好吃好玩之物,不吝与她分享,她心底越发不舒服。
但天后于她有恩,她不可做那不忠不仁的叛主奴仆,只得暗中为天后递消息。
其实,那日,她躲在浩瀚渊顶,瞧见新主坠崖后,入了桐花空洞,眨眼间消失不见。
天后问起,她撒了谎,说亲眼看见两人坠入浩瀚渊底。
天后亦察觉小金蚕对新主生了感情,况且金蚕唯有一次取人情丝的力,用完便再无作用。
废蚕无用,天后便将她杀之灭口。
幸而,她余留一口气,虽入了冥界,却被他救活。
即便被救活,可金蚕整日以泪洗面,惶惶度日。
他早年去人间收厉鬼时,爱了一个叫甡儿的姑娘,小金蚕同甡儿的家妹有几分相像,甡儿生前最疼幺妹,因此他便对金蚕多了几分照拂,认她做了妹妹,且骗她说,轮回井底落有三生石,若将名字落刻其上,可保一双人姻缘无虞。
桑桑最大心结,是破坏了新主的姻缘,她必全力弥补遗憾,于是有了生的动力,望有一日潜入轮回井,将一双名字刻上三生石,以作弥补。
东方死将手中金发收了起来。
听了对方这通讲叙,心头正哀的温禾,被倏然滚来的一团黄,给勒抱住。
“水仙,真的是你,姐姐以为眼花了,你怎会来冥界,是来救我的?”
温禾被勒得翻白眼之际,甘了了终于松了爪子。
温禾抬手抚胸,给自己顺气,“前辈,你怎么在这。”
先前草二拿玉珏与她连通,说是甘了了不见了,她以为她又出去逍遥采花去了,少室山那般清净地界怎么可能呆得住,不成想打冥界邂逅。
甘了了一脸受伤道:“不是来救我出水深火热的冥界啊,那你是干嘛来了。”
温禾对水深火热一词,不认同。
前辈好手好脚好力气,衣冠整洁印堂发光,又未被关去十八狱,怎就水深火热了。
倏地忆起前辈貌似同夜惊华有大仇,温禾幸灾乐祸一笑,“感情你是被冥主逮来的吧。”
“笑,你居然还笑。”甘了了心痛道:“你有难,姐姐我是怎样舍生忘死的去救你,怎的轮我落难,你开心的就跟过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