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被风雪吹乱,商弦月仰首跌落浩瀚渊。
雪苋望见他最后的眼,是不解,是无奈,是心痛,是嘲笑,还有几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崖顶只剩她一个,风雪越发大起来,雪苋仿似被抽空了力气般,跌至冰雪里,她一点一点往前爬,挪爬到崖边朝下望,风雪灌进领口袖袍,吹得她骨头发疼,眼底也酸胀得狠,她只望见无尽的冰雪。
风如凌刀,刮在她脸上,她抬手摸了一手冰渣。
是热泪遇风,凝成的冰晶。
她不懂,她为什么会哭,她心里是不难受的,一点也不,可是为何会流泪。
飞天云豹见主子倒在崖边,崖底飘来几只雪妖,它踮着梅花爪,克服被雪妖咬伤的恐惧,自作主张靠过去,一口叼起主子便跑。
第章 上邪古墓【9】
雪苋醒来,仍是少室山的云巅雅舍。
飞天云豹还算聪明,亲眼见新主子杀死宫主,并未将人驮回沼泽宫,被雪妖追得漫天逃窜时,遇见赶来寻人的鹤焉思筠。
雪苋连着三日未阖眼,只要她闭上眼,脑中便浮现弦月哥哥跌入浩瀚渊的一幕,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她脑仁疼得厉害。
还有,她冷,裹多少层锦被都无用,像是赤身裸~体置于冰天雪地般的冷,她缩至床角抱着火笼子涩涩发抖。
然而她掌心契奴标痕却灼烧得厉害,整个手掌似被放置铁板烧上煎一般。
祝融长老来看,道是契主正承受地狱般的煎熬,以至契奴们身子跟着不适。
他开了几贴阵痛药,雪苋吃下去,竟一点不管用。
凡胎肉~体不吃不喝不睡,加之身体上的疼痛,想必不出几天便会被折磨殆尽,思筠只好给人用了昏睡的药物。
不知是药物所致,还是她身子累至极限,终于躺在床榻睡去,一行人这才走出房门商量对策。
虽然雪苋拿八步龙锥,将商弦月刺伤,商弦月又跌落天地禁地浩瀚渊,但见雪苋掌心似要燃烧的弯月,可断定商弦月还没死。
这让羊星河有些不安,按理来说,八部龙锥乃天宫至宝,一旦被刺中,魂俱灭,遑论深受重伤的商弦月又跌坠渊底。
据说渊底封印无数雪妖,专食人魂魄,如此重创还未死,不知是商弦月命大,还是魅族根骨特。
三日后,雪苋醒来,掌心灼痛已好许多,再阖眼时,仍是商弦月被冰锥刺入心脏,跌入深渊的画面。
有时,熏了安香睡着,便一睡不醒,被叫起来后昏昏沉沉,再然后又连续几夜失眠。
如此,两个月不到,人已瘦成一把骨头。
天后亲至少室仙府来探过一次,心疼地抱住雪苋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雪苋瞪着空洞的大眼睛道:“天后娘娘,苋儿一点不难过,就是觉得冷,还有手疼的厉害。娘娘的天宫可有灵丹妙药,止了苋儿的手疼。”
天后托起少女皮包骨的右掌,“可是落有契奴月痕处疼。”
雪苋摇首,“并非,是整个手都疼,手心疼,手背疼,手指头也疼,甚至我能感觉连指甲都疼。”
指甲又怎会疼。
天后摸了下少女的额心,“原是烧得说胡话了。”
鹤焉疼惜道:“近日,雪苋总是起烧,口中喊冷,也不知为何,祝融长老开的汤药喝下去便会吐,她的身子似排斥一切药物。”
天后起身,幽幽一叹:“这样下去如何好,天外岛有个碧根汤泉,是我于母族家时养身的灵地,让这孩子去那汤泉中静养一段时间吧。”
思筠带雪苋去了天外岛碧根汤泉,雪苋沁入碧波泉水,身子好了许多,阖上眼,脑中不再浮现商弦月跌坠深渊的画面,亦不再觉得四周纷纷扬扬都是雪,掌心的烧灼感渐渐褪去。
唯独手指还是疼,像是拿细针扎似的疼。
不疼的时候,她便睡觉。
疼得时候她便潜入汤泉底,到处游。游到缺氧窒息,再浮出汤泉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至少窒息感能暂时压下指头上的痛意。
她有时会盯着十根手指打量,道,这是什么怪病。
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手指头疼。
疼得厉害时,她也有咬破手指的时候,每每那时,思筠便气得将淌着鲜血的指头自她唇内掰出。
下次她继续咬,搞得思筠整日偷窥监视她,像个变态一样。
碧根汤泉泡了两年,雪苋总算养回些肉,虽不如先前丰润鲜活,但好歹看上去像个人。
思筠觉得既然身子养得差不多,该去热闹的地界走走。
这两年,雪苋几乎没个笑模样,偏爱发怔,泡在汤泉内发怔,走在路上也发怔。
他记得她爱热闹,便带她回了幽州天音坊。
回天音坊的那七夜,灵雀传来了信。
商弦月自浩瀚渊底归来,且练成了六合功,魔阴沼泽宫已有了炙热暖阳,遍地花开。
先前持观望一族的妖魔界各族首领纷纷归顺,自雾缈盏羡两位尊皇殒世后,一盘散沙的妖魔二界,如今大统,效忠商氏魅族,魔阴沼泽宫已更名魔阴王朝。
众妖魔,拜商弦月为开朝王君。
思筠下楼时,雪苋身前的核桃皮已堆成了小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