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晞的身影也极快,电石火花之间, 已经逼近那人的身后,灌注了十层功力的强劲一掌击中对方腰间, 趁其不备之时,迅速将陆宁夺了回来。
这掳人的歹徒连受两击, 又把人丢了,正怒火重重,转过身来一看——
是他?!
那边,李晞一看陆宁,她已经换好了平素穿的那套男装, 但此刻已经晕过去了。他心下一急,探了下鼻息,见呼吸均匀如常, 这才稍稍放下心。想来只是中了一般的迷药。
他抬头, 看向眼前这位掳人的歹徒——一身紫色缎面华服锦袍, 黑发束了玉冠,英俊清朗,贵气天成,一双狭长的凤眼犀利如鹰。
“哟, 这真是……”李玄礽冷哼一声,“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李晞冷冷道:“周王不在西川好好待着,却跑到这里来掳人,若是将此事上达天听,想必周王就没如今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李玄礽反驳道:“你也不必揭我的短,你自己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桃蹊书院那鸽子蛋大小的地方,值得你这太子爷花这么长时间潜伏?谁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他忽然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陆宁身上,回想起去年在闲云斋也看见了李晞。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他犀利的眸子冷下来,咬牙切齿道:“你是为了她?”
方才看到那支舞蹈后的沸腾的血液和飞扬到极致的心情,仿佛被一桶冰水从上到下浇下来!他寤寐思服的绝代仙子,竟然已经是老四的女人?!
李晞道:“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雪白的额角,动作自然又娴熟的模样,“她早就是我的人了,还望……大哥以后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说着,他转身就走。但那李玄礽仍是不甘心,只在瞬息的功夫,他便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仙子已经不是处子的现实,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她!
“站住!”李玄礽走到李晞跟前,“你又没娶她,我为何不能要?”他低头看了眼陆宁那张妍姿俏丽的小脸,忍不住喉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又商量道:“四弟都玩了这么久了,也该换给大哥尝尝了吧?”
李晞必须咬牙才能压住自己想要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但此刻,他只想赶紧带着陆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危险的人。
耳边似乎传来喧闹声。李晞一手抱着陆宁,沉声道:“今日你若想抢人,便要过我这关。大哥要是想打,我即便只能一只手,也是奉陪到底的。”
李玄礽是因好不容易见到佳人,都没来得及瞧上几眼呢,就要拱手让人,心里憋着气儿,才不肯撒手。可他知道,他此番遇到老四,是什么都捞不到了。
他哪敢跟李晞打。宫里人都知道,李晞天生比别人聪明,一点即通,过目不忘,而且从小父皇就给他找了个最好的习武师傅,十几年如一日地精心栽培。
即使他只有一只手,李玄礽也打不过的。眼瞧着外面很快要有人来了,李玄礽咬了咬牙,给他让了路。有意想问一问佳人的芳名,但心下也知道,李晞大约不会告诉他。
不出陆宁所料,本次首席花魁就是怡春院的苏雪所得——陆宁跳舞时随口用了苏雪的名字。那老鸨儿乐得什么似的,也没食言,把苏雪给放了,只是心中很可惜,没能再见到那女扮男装的姑娘一面。当然这些陆宁也并没有看到。
此番青楼遇险,陆宁醒来后也是一阵后怕。但她不觉得是去青楼去错了,只觉得这地方治安不大好,竟有歹徒光明正大地掳人。晕过去之前她未能看到那歹徒的脸,只隐约看到一抹华贵的紫色袍角。李晞告诉她,是附近一带颇有名的淫棍恶霸,已经被他扭送去官府了。
李晞不喜欢让她知道李玄礽这个人。他这个哥哥,并不十分让人忌惮。但他背后有个让人忌惮的西川王——这也是李玄礽这些年即便被父皇不喜,但仍然行事跋扈的依仗。总之,与李玄礽牵扯上,事情就变得很棘手。为今之计,是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晞敲打了一番陆宁,让她不许再接近青楼。眼瞧她连连打着哈欠犯困了,才离开。临走前与她说明日一早就离开庆阳城,让她早些起身。
这都已经子时了。陆宁刚想睡觉,外头又有人敲门。
“陆宁……是我……”是苏棠捏着嗓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是怕别人听到了。
陆宁只得披了衣裳起来开了门。苏棠进屋道:“我们在怡春院找了你许久,才有人来送口信说你已经回客栈了。”
陆宁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我走之前应该跟你们说一声。”
“无妨无妨。”苏棠一边跟她东拉西扯,一边视线往她身上飘。拖拖拉拉了足有两刻钟,连陆宁都想下逐客令了,才迟疑了一会儿,睁了一双求知的大眼睛,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女人啊?”
陆宁吓得心口一跳,“你……”
“别急别急!”苏棠嘿嘿笑道,“我也是女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哈???”
苏棠怕她不信,甚至很大方地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角抹胸来。
陆宁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瞧你这惊讶的。”苏棠摇了摇头,感叹道,“我是从小就当男孩养的,这世上除了我娘和我,你是世上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连我爹都不知道,给我接生的那个婆子前几年也老死了,今年过年时我还去给她上了香。若非有时候来那个……我自己都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宁傻呆呆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她的话。
苏棠自爆身份,丝毫不慌,反而兴致勃勃地坐在桌边,喝了一盏茶水,似乎预备和陆宁好好唠一唠这事儿。
“我苏家小门小户,但我那个渣爹却很邪乎,总想生一大堆儿子出来好继承那间根本不值多少钱的武馆。奈何我娘接二连三得生,结果都是女儿。我爹不知听了哪个混蛋的话,说是女儿生出来若是烧死,便能吓了女婴的魂魄,让女婴不敢来投胎他家。所以我大姐生出来就被烧死了。二姐生出来时,我娘拼命护了她性命。可还没长到两岁,有把脉的大夫把出我娘肚子里怀的第三个又是个女孩儿,也就是我,”她指了指自己,又叹气,“我那个禽兽不如的渣爹就趁我娘不备,把二姐也弄死了,说是这次定能吓得女婴不敢来。结果,你看,我还是个女的。”
陆宁生平没见过这么禽兽不如的爹,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苏棠道:“我从小就跟男孩儿玩在一堆,长得个儿也壮士,脸也生得硬气。我娘私下里说或许我本来就是个男孩,不知怎的,就是下面那块生错了。”
陆宁道:“你娘很不容易。但生为女孩儿也没有错。”
苏棠点头:“正是如此。但我娘一辈子受这些苦,儿子到底成了她的执念。”说起娘,苏棠才浮现出几分柔和和关切来。至于其他种种,她似乎只是当个笑话说给陆宁听。
“你娘这般,为何不离开你爹呢?”陆宁不解道。
“都嫁了人了,哪能说离开就离开的?”苏棠与陆宁相交已久,她知道陆宁家里父母因为不合,是分居两地的。“我娘的出生不好,比我爹差多了。离了我爹,她也没活路。何况还有诸多世俗风言风语,她哪里敢离开。”她又补充道:“自从生了我这个‘儿子’,我爹对我娘还是挺不错的。特别我功夫学得好,念书也很不错。我娘便觉得生活舒心了。”
陆宁其实也猜想得到。可怜这世道的女子,大多遇人不淑,又无法抗争。
“可你毕竟是女子,这般总不是长久之计。”陆宁道。虽然到现在,陆宁还是有点懵懵的。总觉得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呢。
苏棠笑道:“为何不是长久之计?我以前现在、以后都只是男人。反正没人知道。你也要当做不知道哦!”
陆宁道:“那你日后不成亲,不生孩子了?”
苏棠摇头道:“成亲、生孩子都随缘吧。等我先挣了功名,有了本钱带着我娘踢开我那渣爹再说。”她开心道,“前些日子,梅大人不也说我有大将之风么?若日后我真封侯拜相了,藏个把小倌什么的在府里享用,还不跟成亲一样?至于孩子么……抱一个也就是了。生孩子那么苦,我不生还巴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