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月惊乌鹊。
堂皇火烛光里,姜月见于太和殿接替陛下处理政务。
楚翊因为被拒绝了亲审,正闹着要绝食,也不肯再理国政。
姜月见都不明白,楚翊满口都是对他父皇的维护,一转眼,又能为另一个对他而言根本是个陌生人的男人做到这份上。
可他闹,姜月见也没由着他,饿了两顿,便撑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用晚膳去了。
这奏折,姜月见越看越蹙眉。
难怪楚翊反应那么大。
这奏折里十道有八道是对苏探微的弹劾,更有几道主张严法。
不啻于苏探微的催命符。
太后猜测剩下的大约也不用看了,如今朝中好不容易出了这桩引人眼球的案件,涉及朝廷官员,还涉及她这个太后,揣摩圣意的一定是觉得,苏探微已是太后一枚弃子,叶骊则取而代之。
“孙海。”
姜月见从累累的案牍中拔起视线,召令内侍官孙海待命。
“替哀家传一道旨意,将掌管昭狱的高三郎给哀家叫来。”
高三郎姓高,家中行三,名俭,掌管昭狱已有多年,素有铁面无私的威名。但他那些行事手段,可称得上雷霆万钧,凡入昭狱之人,无不会脱一层皮,流血见骨。
不知为何,从看到那些奏折以后,姜月见的右眼睑便控制不住一直在抽动。
她才忍不住,调令传召高三郎。
宵禁以后,高俭方至太和殿,行礼叩问太后安。
头颅低垂着,半晌后视野里出现了太后的金凤绣履。
“哀家问你,”那威仪甚重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苏探微自入牢狱以后,境况如何。”
高俭被太师所鼓动,屏息少顷,抬起头,仰目而视太后尊贵的玉容。
声音朗朗:“苏犯不肯承认忘恩负义,悔婚不娶,臣见他牙骨颇硬,便因循旧例,先打了他五十杀威棒。”
话音未落高俭便觉襟口一紧,整个人似被太后从地面扯了起来,他不敢抵抗,顺着那股力道屈膝起身。
姜月见攥着他的前襟,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你敢对他用刑?”
太后的瞳眸里蕴藏了火焰一般的怒意。
毫不怀疑,这是杀心毕显。
连高俭都不由得发怔。
姜月见双眉紧锁,沉怒凝视他,嗓音低哑而警告:“哀家不是吩咐过你,善待他,不得动用私刑么?”
高俭被太后娘娘扼住,不敢忤逆,摊着双臂,无奈告罪:“太后容谏,这不是私刑,而是每一个踏入昭狱之人必经之刑。除此之外,臣谨遵娘娘吩咐,并未再对他用别的刑罚。”
昭狱一十八道关,一关更胜阎王缠。
但凡沾惹上一套刑,不到白骨萧森是不会收手的。
即便是死人,到了昭狱都能被撬出话。
如此严刑酷吏,本该是招待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人的。
正因如此,苏探微被下到昭狱,一些人才会认为他已经是无法复燃的死灰,可以肆无忌惮地上前来踩上两脚。
“他现在怎样了?”
太后松了五指,被得以释放的高俭倒退了几步,踉跄后稳住身形,再次屈膝跪地请罪。
老太师有过嘱托,特意让他在太后面前如此说话,他今夜来,一则是为了完成老太师的嘱咐,二则,也是为自己试探,看太后是否真有心置苏探微于死地,对他受刑可会着紧。
如今看来是有了答案,高俭深深呼吸一口。
直到肺部灌满了,高俭一鼓作气地道:“娘娘可安心,罪犯身体强壮,五十杀威棒对他不算什么,仅仅只是皮肉之伤,将养些时日也便好了。娘娘既然吩咐,臣定不敢对他再施刑罚。”
“哀家要……”
脱口而出三个字,人也有朝外而去的趋势。
但理智摁回了她。
姜月见顿步,背过了身,隐藏了情绪。
“给他准备一些伤药,不得虐待。昭狱谁若违抗哀家的命令——”
太后阴沉着回过头,一眼垂落,锋利如刀。
“处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