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产房内情况实在太过凶险,我不得不在此提前问一句,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是保大?还是保小?”
为人医者,必定得发此一问。
可话音刚落,心头打恸的阮玉梅,仰起痛哭的面庞,激奋道,
“自然是保大!最紧要的自然是我阿姐!一千个一万个孩子,也抵不过我阿姐一人!”
若是将这个问题抛给夫家,夫家大多都是选保大的多。
当然了,阮珑玲这种未婚有孕,在母家生产的情况,算得上是极少数了。
这个答案倒是在吴纯甫的意料当中,只是他又迟疑道了一句,
“我明白你们的感受,可现下为难的是,此话我待会儿进了产房,还需要再问珑玲一遍……若是她要保小…我…这……”
阮丽云福至心灵,立即明白了吴纯甫的顾虑。
妹妹不惜排除万难,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冒着名声俱毁的风险,也决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是铁了心的!
妹妹向来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若是她一时拎不清,宁愿拼着母体损亡,也要保全腹中骨肉,这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阮丽云浑身都在发颤,她双眸血红,定定盯着吴纯甫,几乎是从牙床中挤出话来嘱托道,
“纯甫哥哥,务必要将大小都保住!
可若生死一线时,她昏了头决意要保小,你只嘴上应承着,决计不能听她的!今后秋后算帐,你只管推到我头上!”
阮丽云向来贤惠淑慧,此时却露出几分无情的色来,
“你若不听我的,最后只保下了这个失怙丧母的孩子,那……那这孩子我便不会管!从今往后,你自领到你吴家去养育!”
这便是在放狠话,逼迫吴纯甫不能顾病人的意愿,必须先选择保大了!
真退一万步讲,届时若只有这孩子留了下来,丽云这般良善之人,岂会忍心舍弃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此时不过是护妹心切罢了!
吴纯甫定了定,将指尖紧握成拳,颔首应了句“好”,紧而转身撩起垂幔,入内救治去了。
产房内被围得一丝风都透不进来,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产婆婢女齐齐围在产床旁边,时不时将巾帕用热水浸透,复又拧干探入支高了的被褥下擦拭……
吴纯甫伸手在床头探着脉搏,感受到脉象凶险,太阳穴当下便止不住地狂跳,眼瞧着阮珑玲身体逐渐虚弱,可此时却尚且还能说得出话来,只得先问一问她的意愿,将方才在产房外的问题复又问了一遍。
难产了将近整整一日,阮珑玲现在此时已经没有了太多气力,面白如纸,发髻早已散落,沾了汗珠紧贴在了脸上…那样刚毅果决之人,现在显得虚弱憔悴不已。
阮珑玲听到“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才知自己现在已身处于何等凶险的地步。
这个孩子是她费尽心机才怀上的,在腹中整整孕育了九月有余,骤然放弃,如何使得?
这个孩子保不住,她今后还能去哪儿再找个像王楚鳞那般合心意的孩子他爹人选?她今后还能如果做母亲么?
这些念头,在几息之间瞬间充斥在阮珑玲的脑海中。
床头处垂落了根牢固的红绸,那是为了让孕妇更好用力而特意制的。
阮珑玲心中有了决断,将原本紧拽着绸条的手松了松,取出了嘴中避免咬到舌头而含着的巾帕,用气若游丝,而又坚如磐石的声音回答道。
“保……大!”
“无论何时……我唯愿…为自己去死!”
孩儿,并非母亲不爱你,可若只能活一个,母亲选自己。
孩儿,你莫要怪母亲。
母亲已经为你,做了所有应尽的一切!
你若随了母亲,也绝不会放弃,一定会在此等逆境中,挣扎出一线生机!坚强得活下来!
腹中的巨痛愈演愈烈,就像是海中的浪潮一层高过一层!
阮珑玲悲痛欲绝之下,指尖又重新拽回了床前的绸带,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也是最后的力气,在身侧产婆的指引下,腹部猛然用???力……
“哇呜呜!”
一声清鸣洪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在了产房当中!
产婆也是许久没有经历过这般凶险的生产了,也是累的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好在孩儿成功生下来了!
产婆将半个身子都探入被褥下,抱出个生龙活虎的婴孩来。
她定睛瞧清楚了性别,然后将婴孩双手举高,带着满满的欢喜高喊了一声,
“一举得男,母子俱安!”
京城,阴云密布,皇宫德政殿。
红墙黄瓦之上,在殿宇脊梁上闲适散步的鸦雀,被殿宇中的呵斥声,惊得逃命似的振翅腾飞。
殿中皆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身上的朝服皆是紫色,胸前的刺绣皆是仙鹤、狮子等图案,玉带束腰,领带珠串。
这些跺跺脚,都能让方圆几百里震一震的名公巨卿们,现在却全都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上,冲着小叶紫檀案桌后的青年男子俯首称臣。
案桌上的折子堆山码海,尽是一等一的政务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