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名诗横空出世,根本无人再关心这场玩闹性质的比赛结果,这首诗想必要流传后世的,不等许清元和脱雪邀请,他们便热情洋溢地表示要在写着诗句的宣纸上评诗下印,徒留下徐洪瑞站在原地,一脸郁卒。
以他的水平,虽然写不出这么高水平的诗,但看总还是会看的。他很明白自己根本写不出来这么精妙的长律,因此倍加郁闷。
虽然仍有几人不死心地写了几首咏赞梦娘的诗,但皆落于此首之下风,这之后许清元作的诗是好是坏已然不再重要,虽然许清元一再表示自己拙作实在平平,嘴上还捧了徐洪瑞几句,但横竖她的侍女拔得头筹,主仆一体,面上总是最有光的。
徐洪瑞虽然不甘愿,但也只能将价值不菲的双鱼佩绕过许清元,扔给脱雪。
“没想到许解元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一个小小侍女居然能作出如此佳作,只当一位侍女真是可惜了。”徐洪瑞语气里带着几分酸酸的味道,但许清元方才抬了他的面子,自己也只能含糊回夸,“上行下效,想必是许解元平日以身作则,教导有方。”
许清元忽视了徐洪瑞的酸话,从脱雪手中接过玉佩,抛着玩弄了几下,一把攥在手里,笑道:“不敢当徐世子的夸奖,我这侍女别的不行,就是在诗词一道上颇有天赋,让您见笑。”
无论如何,局势已定。冷静下来后,越来越多的人自己或经过身边之人的点拨发现了此诗之玄妙,有人犹豫着缩回了用印的手,跟周围之人小声嘀咕起来。
这时候,许清元已有去意,她往大堂看去,却不想正见到转身离去的江氏的背影。
她匆忙辞别徐洪瑞一帮子人,顺着江氏的方向冲过去,走至隔断前,却被一直在看热闹的掌柜拦住:“诶哟,这位小姐,里面是后院和后厨,实在不方便让您进去。”
许清元只能作罢。
不过几天,这首诗果然在京中传开,然而每当人们谈论起来的时候,诗句背后的隐喻总会被当做冷知识分享出去,久而久之,这首诗反而成了批判梦娘救父故事的标杆。
晋晴波看到后都问过她那诗是怎么回事。她在许家呆得久,自然知道脱雪的水平,写几首小诗不成问题,但是这么绝妙的长律几乎不可能是出自她之手。
许清元托着下巴道:“这可是我打磨好几年的诗作,当初就是拿这个来教导脱雪和方歌的。”
京中剑拔弩张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在许清元准备再去一趟江氏住处之时,方歌带来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杂闻报》刊登了一篇乔香梨的自述,这回他们贴出来的原信上有手印。”方歌面色不定,忧心忡忡,“看来乔香梨真的没死。现在那边围得水泄不通,看得我心惊胆战的,只怕报业……”
许清元立刻站起来问:“有手印?”
“千真万确。”方歌肯定。
晋晴波也思量着开口道:“却不知是不是本人的。”
“哈哈,”许清元多日的目标终于成真,不禁拍手笑道,“备马车,去丁举人处。”
丁依霜一众女举人正欢欣鼓舞,许清元打住她们的话头:“我都知道了,咱们现在该添把柴了。”
她们之前的活动终究只能锦上添花,就缺这么一桩实打实的污点做利刃,如今此事终于被坐实,之前的经营刚好派上用场。
这些日子她们清霖书会着实混出了些名气,众多女举人连日广开恩课,引来不少家境贫寒的女童入门。就连她们办的几次慈善活动上,到场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几个在职的女官来凑过热闹,声势已然不小。
眼下正好再使使劲,她们不仅举办多场文会,痛斥某些表面上自诩清高,实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一连开课三天,从晨到暮,着重教育蒙童们的品德举止。
虽然所有女举人从没有指名道姓过,但是有脑子的都知道她们矛头对准的是谁,那位陷害乔香梨的御史之事迹在京中更加广为流传。
御史台终于顶不住流言的压力,决意要丢卒保帅,御史大夫于月中上书请皇帝下令严查。
大理寺接案后调查不到半个月,居然就已经水落石出。御史中丞柯缙涉嫌勾结嫌犯、陷害同僚,不仅违律,而且德行有亏,暂革职收押。
而且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还牵连到之前官员囚禁幼童案,也被一并重提再审,仍由大理寺承办。
在朝女官们将柯缙等官员的无耻行径一一列明,并与在京备考的女举人们的品德极尽渲染对比,在事实面前,男性文官的气焰消下去许多,要求废除女子科举的声音也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皇帝获益颇多,他心情大好地下令,五月底贡院修缮完毕后重新举行会试,所有年初参加过的考生皆可再考,念今年突发火灾,特开恩酌情增加录取人数。
考生们闻得消息,皆是欢欣鼓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许清元担心乔香梨还没死亡的消息流传开后, 江氏会遇到什么麻烦,便抽了一天在大早晨去外城见她。
江氏从头到尾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乔香梨, 可对于许清元的试探从未否认过。
其实许清元自己也有点疑惑, 自己到底做对了什么才能打动江氏“出面”认证乔香梨的故事。
“女官要独立,不能一步步妥协下去,但冲动蛮干也没有出路。”江氏没有看许清元, “起码你两不犯禁。”
听到许清元的忧虑后,江氏却不在意:“你不必担心我,我只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许清元郑重承诺:“只要学生能办到, 您尽管开口。”
江氏转头看向院中的孩子们,声音飘渺:“如果我有意外, 帮我照顾好他们。”
从江家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未尽明,许清元没有上马车, 准备顺路步行去曹佩另一位老友家看看人回京。
这片地区的百姓生活虽然穷困, 但处处充满着烟火气。这会已经有不少人拿着自己赖以谋生的家伙什,出门讨生活。有肩上披着布搭子的、挑着扁担的、提着木桶的, 还有就在自家门口不远处放桌子摆木凳, 开设食铺卖早点的。
今天出门早, 许清元都没叫脱雪,喊上车夫就来外城,现在肚子还饿着。看着那边的馄饨铺上陆陆续续坐下几个客人,许清元摸摸肚子,也走过去在一张桌子边整理着衣裙坐下来。
市井之地哪有那么多讲究, 不一会这张桌子边也坐下了几个拼桌的人。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跟旁边的兄弟说:“这王嫂子也不容易,一人拉把着孩子, 回去还得受老汉的打骂, 真是好人摊不上好事。”
许清元悄悄打量那位老板娘, 她年纪大约有三四十的样子,脚边放着一个小板凳,一位眼睛溜圆的八九岁小姑娘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啃一个窝头。
同桌另一位书生打扮的年青人闻言好地开口追问:“为什么要打骂她?”
络腮胡子的兄弟叹气:“还不就是生不出儿子呗,也不能怪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