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这个字在铁矿丰富的云苏显得尤为珍贵,一般人不敢给孩子起这么金贵的名字,但阿朵公主把这个字赐给了他,一开始是觉得他的容颜值得,后来发现他这个人更值得这个名字。
阿朵公主见到沈宝用的失态脸色一沉,但马上打起精,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给身旁的阿钰可倒茶布菜,只是比起往常更殷勤了一些,像是在宣誓主权。
这个时候沈宝用也发现了陈松的异常,他好像完全不认识她,如果他是装的那也装得太好了。沈宝用觉得这世上唯一可以装成这样的人,只有薄且可以做到。
越与之交谈,这种感觉越强烈,若不是声音气质相同,沈宝用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个长得像陈松的人。
他的礼貌疏离,戒备试探都是陈松没必要对她做出的姿态,这些态度都在向沈宝用传达一个意思,他不认识她,他是第一次见她。
沈宝用拿起杯来,一边喝一边朝阿朵公主看去,陈松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公主一定是知道的。
沈宝用已没了谈生意的心思,不管陈松是个什么情况,她已决定放弃这个机会。
如今只是看着他,心都在一抽一抽地疼,除却思时的生辰死忌日,她已很久没这么疼过了。她对陈松有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埋怨并没有消散,她知道那些射向思时的箭不是他射的,但命令是他下的,她做不到心无芥蒂。
阿朵公主带来的这个机会是很难得,但沈宝用失了兴趣,她的不积极让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她站起来对公主行了礼后,扭头就离开了厢房。
阿钰可看着那位叫阿宝的女子离开,眉头一皱。明明宝宇钱庄是个不错的选择,加上公主力荐,他是带着诚意来谈这笔生意的,但对方的表现毫无诚意。
若说宝宇钱庄无意参与,一开始就不可能走公主这条路,如今走通了怎么反倒退缩了。
他还记得那女子在看到他后明显有了情绪的波动,他被公主救起后,不记得所有,名字父母甚至连自己都忘了。莫不是她认识他?这倒有可能,她不也是从大弘来到桂越的吗。
“阿钰可,你去哪?等等我。”阿朵公主见阿钰可大步往外走,急忙地跟上。
阿钰可点了门外的几名随从,叫过去问话:“刚才与我见面那女子,你们可认识她?或见过她?”
随从道:“并不认识,没有见过。”
这些随从没有骗他,他们都是到毒盅岭的人,与沈宝用没有见过接触过,出事那天,情况紧急离得又远,他们并不记得沈宝用长什么样子。
阿钰可听后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如今还在跟随他的人只剩下不到四十人,这些人对他是忠心的,要不把重伤的他直接扔了就好,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逃往边境,若是没遇到公主,他们可能都得死。
但在不涉及他生死的其它方面,他们的忠心可能就不那么纯粹。
他们告诉他,他本名陈松,父亡母死,无兄弟姐妹也无妻子儿女。
他的父族是被大弘朝廷灭门抄斩的陈御史家族,母族是他们的历代岭主,他因反抗大弘的皇帝,与九王爷合谋,最后被对方背叛,死里逃生才保住了一条命。
他们说的这些他都不记得,不管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他都没有再去大弘的打算。听说那位算计他的九王爷取而代之,刚刚当上大弘皇帝。
如此看来,他动不动手反抗与否,他们皇族内部都不会消停,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走向。如今他是阿钰可,除却公主对他的欲求,其他一切都很好。
他只想着多挣钱,在云苏,过于富足的皇族是看不上小商户的,他只有挣到足够多的钱拿给公主,让她在她父皇母后心里有上一席之地,兄弟姐妹里不再有人敢欺负她,就算是报了公主的恩。
不止,他还会把跟随他的几十人都安排好,让他们离了自己也可以有富足的生活。到那时,他就可以天高任翱翔海阔任鱼跃,过上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没有随从在侧,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并不是要没有目标地混日子,只是他的目标不是他们告诉他的,回到毒蛊岭去,重振它的辉煌,而是要去找寻另一种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把它忘了,把它丢了,但早晚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就算他一生都没有想起来,他也相信待他见到就会知道,他在找的是什么。
阿钰可,或者说陈松却不知道,他要找回的是一个人,那个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但他什么都没有想起,再次与她错过。
第0章
阿朵公主找上来的时候,沈宝用正好有意与她说清楚,她宝宇钱庄退出竞争。
公主好像并不意外,伸手把侍卫与婢女挥退,待屋中只余她二人时,公主道:“相信你也有所觉,阿钰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救起他时他就这样。我不管你认不认识他,有过什么过往,你都给我咽下去,我虽只是个小国公主,在我父皇的六十三个孩子中并不起眼,但若倾尽全力,对付你一个身在明处的家主还是有胜算的。”
沈宝用认同道:“公主说得是,相信公主也绝对做得到,但我退出的决定已说明我的态度,您不必担心,我不会再见他,更不会跟他说什么。您与您的阿钰可只是民女生命中的过客。”
公主略有顾虑:“他已起疑心,若是来见你,”
沈宝用压了下袖子:“我与公主不同,我不需要男人,这一生唯生意与财富是我追求的目标,我最怕的就是与人生出感情纠葛,更别说是陈年旧账。”
阿朵公主有些激动:“我也可以不要男人,在遇到阿钰可之前,我都是一个人抗过来的。母后不得父皇的宠,连带着母后所出的孩子也不受待见,而我母后只在乎皇兄们与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活的二皇姐,只有阿钰可把我放在心上,看到了我的难处,悄悄地帮我解决问题,我虽知他是在报恩,但还是难免对他产生爱恋依赖。”
公主攥起拳头,异常坚定:“我,不能没有他,我要的男人只有他。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终是放弃了他,而我不会,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开他的手,若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就默默地守护着,他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到我,阿朵要做他一辈子的信徒。”
沈宝用睫毛轻颤,她知道陈松的好,他曾温暖打动过她,公主的沦陷她能理解。沈宝用笑了一下,真心道:“您的心意赤忱纯粹,我远不及,愿殿下心想事成。”
“那,若他真来找你,你当如何?”
“公主特意提醒,我自当有所准备,放心吧,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如民女刚才所说,我只是个过客。”
阿朵公主走后,沈宝用把自己关在屋中,两行泪流下的时候她不觉,赤忱纯粹?她何尝不是,不及公主吗?也曾不计生死过。
但,都过去了。泪流满面,沈宝用没擦,任自己哭了个痛快。
陈松来得比预想的快,他上了贴子,正式上门拜访。
沈宝用府上的管事是女婢,她领着陈松去往专门待客的正堂。
陈松打远一看,那女子已起身相迎,她着的是大弘的衣饰,亭亭玉立,温婉平静,但眉眼还是着了一抹锋,说不出的独到气质与韵味,自有一股风流在。
陈松脑中唰地一下变得空白,有那么一瞬,他无比希望他们是认识的,是有故事的。
这一次她没有失态,拿出对待客人的周到,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可对方越是如此,陈松越觉得她有所隐埋。
他干脆直接地问了出来:“我曾伤到过头,很多事情都忘了,那日与沈家主初见,沈家主的反应像是我们相识一般,不知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沈宝用:“是我失礼了,一直以来我在桂越见惯了当地人,忽然见到乡人的样貌一时失。我与您从未见过,并不相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引起您的困扰,我在此只能道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