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用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薄且与她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肆无忌惮,她无技可施。
屋内大榻上,原先薄且躺的位置换成了孩子,那个小摇床教养嬷嬷们只会在白天使用。
沈宝用有些睡不着,听到白天睡得太多的小婴孩在黑暗中发生“咿呀”的不明声音,沈宝用慢慢地坐了起来,盯着他看。
屋里是暗的,月色都不明显,沈宝用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的孩子,她坐了很久,直到孩子哭了起来。
外面值夜的是马嬷嬷与春然,她二人进来时皆是脚下一顿。贵妃娘娘抬头看向她们,没说话。主子醒着,大皇子哭着,她们不能站着不动,马上打烛上前侍候。
但二人心里皆“扑通扑通”地跳着,刚才一进来看到的景象没什么怪的,不过是贵妃娘娘没有叫人掌灯,于黑暗中坐着看着大皇子,但说不清道不明地就是给人一种心里发寒的感觉,让她们打怵上前。
春然与马嬷嬷同样顿住脚步时就知道,不是自己多心,她们都有这种感觉。
好在掌了灯,把大皇子一通忙活后,再看娘娘,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样子。
春然与马嬷嬷不知道,她们的感觉没有错,在那黑暗中,沈宝用确实狠了一下心,下了一个令她自己都发寒的决定,她们感受到的是决心带来的决绝与凌寒。
天亮后,程嬷嬷换班进来,罕见地看到,娘娘主动地抱了大皇子。
她脸上堆了笑,毕竟这样的结果她们都乐于看见,皇上高兴,大家自然就都好了。
也是从这天开始,娘娘看上去不再抗拒大皇子,她会在他哭时抱起他,会哄他,也会去摇小摇床哄他睡觉。只一点,她不会喂他。
薄且也开始频繁地进出书心殿,他发现果然如程嬷嬷禀报的那样,沈宝用不再抗拒,她像个正常母亲一样在带这个孩子。
薄且慢慢地放下心来,他开始留宿,只要是他睡在书心殿,孩子就会由嬷嬷带着睡到另一室。
有一次中途,哭声传了过来,薄且发现沈宝用的注意力被牵走,他不能允许她在他要她时游。
她的心里她的眼里这一刻必须只有他一人,哪怕她是在被动承受,也得满心满眼装满他地承受着,不容她分一丝出去。
所以从那一天开始,薄且在留宿的时候,会让嬷嬷们把孩子抱去更远的屋子。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沈宝用却起不来榻,她太累了。薄且在夜里总是会疯上几回的,毫无预兆忽然发作,昨夜就是,所以沈宝用今天起床都困难。
但她在迷迷糊糊间,不忘把一个不大的丸状物放进了嘴里。这是玺儿给她的,玺儿被薄且用了刑后,依然被派回到沈宝用身边。
薄且想得很清楚,玺儿自觉背叛了沈宝用,会更精心地保护她,在保护沈宝用一事上,没有玺儿更让薄且放心的人选了。
比起玺儿的愧疚,沈宝用没什么感觉,她并不在乎玺儿对她如何,会不会还留在她身边,她只高兴于她让玺儿带回来的药没有被薄且发现。
虽然晚了一步,在她还没拿到这些药前,她就怀上了孩子,但至少防止了以后重蹈覆辙。
日子一晃到了大皇子过百岁,沈宝用本以为以薄且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他该是大操大办,但他没有。只是低调的在勤安殿与沈宝用一起给孩子过了个百岁。
沈宝用无所谓,但她想起一事道:“陛下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今日都百岁了,该当有个名字了。”
薄且这人很怪,对这个儿子谁都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但在有的事情上,又让人觉得他一点都不上心。
就如这起名字,哪家不是孩子还没生出来名字就起好了。但大皇子却没有这待遇,不仅在沈宝用怀的时候没人提起此事,如今都一百天了,他还是不闻不问,连提都不提。
直到此刻沈宝用问出来,他才道:“你是他阿娘,生他时受了那么多的罪,还是你来起吧,叫什么都好,你做主。”
又是让她做主,就在沈宝用真的开始考虑孩子名字时,她忽然心里一痛,在闹清为什么而痛后,她看着薄且的笑脸道:“还是不了,我起的名字不吉利,都养不大的。”
沈宝用眼见着薄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说着这话虽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觉得有一丝解气。
薄且肃着脸:“无妨,你起什么就是什么,都是他的命。”
沈宝用终于找到可以不受他命令,违抗他意愿的事,比起薄且的薄怒来,她反倒心平气和了:“我没上过学,字认得不全,怎配给大皇子起名,还是陛下来吧。”
薄且当然知道她在别扭什么,这也是他在乎的点儿。
她可以给那孽种起名字,却不可以给他们的孩子起,他当然早在心里想过很多个孩子的名字了,但还是想要沈宝用的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他当年在先王妃那里受到了冷待是因为他不是对方亲子,但大皇子不是这种情况,他可是沈宝用的亲生儿子,她为什么不能像给沈思时一样给这孩子起个名字。
他不高兴,心里入了扣,又道:“小名总可以吧,你给孩子起个小名。”
沈宝用直接道:“我连他兄长的小名都没有起过,如何会给他起。”
薄且可不想把沈思时连带与他有关的事拿到明面上说,听到沈宝用开始提起那孩子,他心里的气泄了,跟个死人计较什么,好不容易沈宝用接纳了皇儿,他还是慢慢来,决定不再逼她。
“好,听你的,不起就不起。”
什么都是听她的,她做主,可她又做得了什么主。压抑,前所未有的压抑,快要喘不过气来,这就是沈宝用现在的感觉。
薄且的转变只在口头上,他的言行不一还不如以前一味的强硬霸道,软刀子割人更难受。
如果说沈宝用对那天深夜看着孩子做出的决定尚有动摇,那么这一刻,她无比坚定。她要打破自己的底线,她要利用这个孩子,她要逃出去。
就这样,在百岁这一天,大皇子依然没有得到他的名字,薄且不再强迫沈宝用给孩子起名,但他自己也没有。
他坚信,早晚有一天,深为母亲的沈宝用会心软,会妥协,他孩子的名字一定会是由她来起的。他有得是时间,大皇子也是,他们可以与她慢慢磨。
大皇子会翻身了,会爬了、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沈宝用看着孩子一点点地成长起来,他长过了他的兄长,很多沈宝用没来及参与到沈思时生命中的体验,在这个孩子身上全都体验了一遍。
如今孩子已不住在沈宝用的屋中,但也没回育婴殿,而是把书心殿的偏院拨给了大皇子。
薄且每天跨进书心殿的时候,都会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大皇子爱笑,沈宝用正在逗他。
“陛下。”沈宝用给他行礼,他拖她起来,把孩子抱过来,这孩子看到经常来陪他玩对他笑的人来了,笑得更起劲了。
薄且一高兴,开始举高高,沈宝用在旁提醒:“你慢点,再把立儿弄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