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予欣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沈宝用心安理得地受着,连谢谢都说得越来越敷衍。
沈宝用不见对方有所行动,她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她发现自己开始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就连衣服也洗得越来越快,只是每天第一次把手没入水中时还是很冰。不过她的肚子倒很争气,这些日子都没有疼过,可能是心情放松的缘故吧。
就在沈宝用快要忽略掉予欣的目的时,这日,她秘秘地对沈宝用说:“我认识一个在甲厢当差的人,她说她们那里有一个给大丫环洗衣服的,因为做得好,得了大丫环的赏,要把她从北三宫调出去,还有一个宫人到了岁数,要放出宫去。这一下子甲厢就空出两个缺来。你与我正好两个人,我们可以去试试。”
沈宝用问:“那么好的地方怎么就轮到咱们两个?”
予欣:“别人不知道的,还有你新来的不知道,宫里都有暗箱的,呶,就在那里。”予欣说着伸手一指,沈宝用一看果然有个上了锁的木盒,倒是个隐蔽的地方。
“这是干什么的?”
“告密告状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把你想说的写在纸上放进那里去,于李尚留来说,北三宫人员复杂不好管,多亏了宫里这个暗箱规制,省了她不少的事。”
沈宝用:“这跟我们去甲厢有什么关系?”
予欣:“写上我们的名字,自荐到甲厢去啊,趁消息还没传出来,我们可以抢在前面得到这个机会,三日后就是这次暗箱打开的日子,你不要把这事说与别人,我们抓住机会一起走,好不好?”
沈宝用看了她一眼,确定道:“好。”
两个人在两张纸上各写了自己的名字,予欣还在沈宝用写后表示要看一看,看看她这个名是哪三个字。
沈宝用知她的目的,大方地把纸条展开给她看,予欣在看到上面确实是沈宝用三个字后放下心来,而沈宝用没提要看予欣的。
两个人把纸条投进了暗箱,沈宝用眼见予欣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而在之后的日子里,予欣不再对她嘘寒问暖,殷勤不见。
李尚留在往常的时间让人把暗箱取走,沈宝用看在眼里,知道在这件事上予欣没有撒谎,她等着看后面的变故。
李尚留在让人重新把暗箱钉回去后,在浣衣局的大院中问道:“哪个是予欣?”
予欣一惊,马上站出来跪下回话:“尚留,奴婢是。”
李尚留打量了她一番后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倒是个重情义的,行啊,早就说过,暗箱里你们什么都可以提,你既提了我就成全你。来人,带她过去吧,顺便把嘉儿换过来。”
予欣这时当然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是哪里出了错,她往沈宝用那里看去,她一下子明白了,她被沈宝用算计了。
予欣大叫:“李尚留不是我要去的,是沈宝用听说那里活儿计好想去的,是她不是我!”
沈宝用听明白了,看来那甲厢是个魔窟一样的存在,大家都避之不及呢,予欣想着自己刚来什么都不知道,又天天与她凑作一堆不让她与别人接触,然后骗她拿自己换出那个嘉儿。
沈宝用往前走了几步,福了福道:“尚留,奴婢才刚来北三宫,从来不认识什么嘉儿,我就算被误导想去甲厢,也不可能提出要换了她来,请尚留明鉴。”
李尚留根本没打算给她们断案,她一眼就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一群小麻雀还想在她这只老鹰眼皮底下耍花招,真是能耐了她们。
她让人把那两张纸条全部塞到予欣手里,然后道:“心术不正还计不如人,带下去吧。”
予欣手脚一软,纸条落到地上,一张上写着予欣的名字,一只上书,自愿替换甲厢的嘉儿。
李尚留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宝用,沈宝用与之对视一眼后,低下了头。
姿态是恭敬的,但那眼却是坚毅不屈的,予欣那个傻子不会看人,这样的怎么可能上她的当。
这一出闹剧终于收场,沈宝用暂松一口气,李尚留刚看她的眼,满含了警告,可她不是生事的人,当然也不怕事。
予欣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再来多少沈宝用也是不怕的。她怕的、无力的是来自强权的直接压迫,没有道理可讲,没有谋算可破,生生地砸下来,砸得她快要碎了骨。
晚些时候,屋里来了个新面孔,这人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进来就问谁是沈宝用。
沈宝用猜到她是嘉儿,她道:“我是。”
嘉儿冲到她面前指责她:“你太坏了,你怎么能害人。”
沈宝用不想与傻子说话,正好旁边那些看热闹的开口了:“不是予欣想害人吗,我就说,她怎么转性了,平常耷拉张脸谁都不理,却对这个新来的那么上心,原来是存了找替罪羊的打算。你们害人不成怎么还来反怪别人。”
嘉儿楞了楞后:“不是这样的,予欣不会害人,她最好了,”
沈宝用:“她对你好不代表对别人也好,大家都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还要来纠缠吗?”
嘉儿显然生气了,她恶狠狠地道:“我就是不信,就是你害人,我不会放过你,”
沈宝用忽然凑近她,嘉儿比她矮了半个头,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她抬头看着沈宝用说:“我不管你信不信,离我远点,与你姊妹的戏演完了,没工夫陪你们再闹下去,你若是再敢来纠缠,小心你怎么消失地都无人知道。”
不像嘉儿那番恶狠狠,沈宝用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像是在说天气,但听到众人耳中,不寒而栗。
一时屋里静极,嘉儿连哭都忘了。然后她忽然像是醒过来一般,“哇”地一声复又哭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不敢再惹沈宝用,只是倒在予欣的床上自顾自地哭着。
屋中其她人本是一个小团体,小团体里的老大惊觉沈宝用刚才那番话把她也震住了,心里不甘发难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放狠话了,我来告诉你,”
沈宝用转头面向这位老大,冷言道:“说狠话让给你,威胁人也让给你,可有什么用呢,一个没算计好就得挨饿,请问,你们这样抱团有什么意义?只会掀了害你没早饭吃之人的桌子,却没有再寻一份吃食的门道儿。北三宫真是名不虚传,活该成为最低贱的存在。”
这位老大岁数本来就不大,只是平常说话声大,看着有一把力气,所以没人敢惹,这时被沈宝用一通抢白,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竟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她身边的几位,楞楞地看着沈宝用,难得地在思考,有人甚至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小老大不服,她终于找到反击的点:“那你说,我们身处这样的地方能怎么做?”
沈宝用:“就说这放饭一事,新来的人不会第一时间报告给厨娘,就算她严苛得有礼有法,总不会再出现少饭的情况。还有那甲厢,是因为大奴们比贵人还不好伺候,轻则拿之撒气,重则打骂,还不也是因为无法度可依,若是她们团结起来想办法,每次拿来的衣服记档,洗后记档,他们再想找麻烦,至少也要惦量惦量,就算她们在贵人面前得脸,你们一起作证一起闹,到时怕的还不定是谁呢。”
“北三宫是干着最累最脏的活儿,但都是宫中奴婢,干活拿钱的,又比谁能低到哪里去。还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自认轻贱谁也救不了。”
沈宝用说完转头拿起杯来喝干,然后上了榻,被子一盖开始休息。她开始后悔,多余说这么多,害她费了那么多的气力,不知会不会影响宝宝。
她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剩下的人全都睡不着了,嘉儿早就不哭了,小老大她们也一个个地各有所思。
又一个月过去了,天气开始转凉,沈宝用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日她洗到一半的衣物时,忽觉肚子疼。
她自打上次被薄且掐时疼了一次,到现在还没有疼过,她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知道她不能再碰凉水了,可浣衣局能干的活儿只有这个,她不干的话,承管事与李尚留会怎么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