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儿:“去过两回。”
沈宝用不说话了,只沉默地跟着玺儿。
待又走了一会儿,沈宝用忽然又问:“那里死过人吗?”
玺儿暗叹口气,但还是实话实说:“死过。”
这一次沈宝用马上就问:“都是怎么死的?”
“溺死的饿死的,下身溃烂而死的,还有吓死的。”
“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吗?”
玺儿摇摇头:“能被太子殿下关在水牢里的人并不多,都是些不仅要盗取园中财物还想杀园子中人的恶人,是悍匪,所以他们死有余辜。”
“可陈大人不是对吗,他不是恶人,他还有可能被放出来的,是不是?”
面对着沈宝用希冀的目光,玺儿心直口快:“陈大人的罪责可不比他们轻,他已知这里是太子住的地方,他还敢擅闯,甚至还与太子动手,这事就算闹到哪里去,说他忤逆都不过分。”
沈宝用步子慢了下来,玺儿又说:“其实,能救陈大人的只有姑娘你了。”
沈宝用至此不再出声,直到玺儿带她来到一扇被涂得乌黑的大门前,此门略高于一般的院门,门上有檐,檐上坐着凶兽,张着大口似能把人吞进去。
大弘各地的水牢都是这样颜色款式的门,取震水抗火之意,这样的牢房本就比一般的牢房要阴邪得多,污糟的很,势必要用大阵守着。
沈宝用不知道这些,她只觉人一到这里就冷了下来,身冷心冷,她甚至牙齿都忍不住上下要打架。
这里当然要比外面凉快一些,但不至于像沈宝用这样,冷到打颤,她是心境的原因,是以这种寒颤更不好控制。
与沈宝用想像的不一样,这里并没有哀号的犯人,这里只关了陈松一人。
他嘴角有血,明明被抓时他没有受伤的,他的头垂着,沈宝用小心地叫了他一声:“陈松。”
陈松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去看,见到了沈宝用。
他激动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伴随他话语的是他手腕上铁链的哗哗声。
“你轻点轻点,手腕都出血了。”沈宝用看得真切,铁链的内侧竟是一排排的钢钉,人不动都能戳到皮肉,更不要提他扯动手腕的后果。
她把手放进水中,才发现这里的水竟是这样的凉。
这水正好没过陈松的胸口,沈宝用正想着还好,这个位置他还能呼吸。忽然一阵铁链绞动的声音响起,“嘎吱嘎吱”的,让人心麻。
陈松与沈宝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玺儿拉着沈宝用往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就见陈松手腕上的铁链带着他往下沉去,一下子水就没过了陈松的头顶。这里的水并没有多浑浊,能看清水下。
就见陈松在奋力挣扎,但铁链禁锢着他,他根本站不起身冒不了头。
沈宝用大叫:“救命啊!来人,救命!”
没有人理她,连身后的玺儿都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把她固定在原地,不让她跑动也不能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松在水里挣扎。
直到陈松的动静越来越小,沈宝用的呼叫声越来越哑,“嘎吱嘎吱”的声音再次响起,陈松被一点点地拉了起来。
水面最上面一层都是红的,那是陈松的血。他的手腕已血肉模糊,湿发盖在了脸上,眼睛微闭看上去十分不好。
沈宝用不喊了,但玺儿并没有放开她。沈宝用紧盯着陈松看,但她连喊他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活着吗?
忽然,陈松大口喘出一口气,紧接着是一口接一口短而促的呼吸,沈宝用身上一软,差点瘫坐在池边,好在玺儿力大,稳住了她。
待陈松气息稍微能喘平一些后,他开始吐血,沈宝用哭了,在她的哭声中新一轮的酷刑又开始了。
陈松知道沈宝用一定是吓坏了,太子太过狠毒,如此对待一个女孩子,他想出声安慰,告诉对方他没事,他撑得住,但他实在是痛苦,说不出话来。
而当他再一次被按到水下时,沈宝用快要崩溃了。她回身对玺儿道:“停下,叫他们住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带我回去我有话对太子说。够了够了,我看明白了,我都看明白了……”
玺儿一个眼,陈松被拉了上来,同样的喘气步骤他又进行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水面上的红更艳了。
沈宝用全程紧张地盯着陈松,看到他依然活着有了气息后,听到玺儿在她耳边说:“姑娘看清了吧,人没事,我们该回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沈宝用,沈宝用知道若她再不走,第三轮可能又要来了,她道:“我们走。”
走出去两步后,她回头深深地看了陈松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水牢。
当沈宝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她见识过极度的丑恶,见识过美好,她以为自己内心足够坚定,但不想,她还会有被撼动被淬炼的一天。
回去的路上,她只问了玺儿一句话:“是不是见习惯了,就会像你这样无动于衷。”
玺儿想告诉沈姑娘,那是因为受刑的是她在乎的人,换作是她在乎的人,她可能还做不到沈姑娘这样呢。
玺儿本以为沈宝用出了水牢后,恐怕凭借自己是走不回去的,但她没有,沈姑娘比来时看上去要坚定不少,脚下的步子极稳,完全看不出刚才她在里面经历过什么。
玺儿自问自己十七岁时,还是父母身边的娇娇女,哪怕是武术世家,从小喊打喊杀舞刀弄枪长大的,见到今日这场面也会腿软,也会被吓住。
难怪殿下要如此费尽周折还一直没能如愿,沈姑娘的心性确实异于常人。
回到太子正院,玺儿守在外面,她看着沈姑娘走了进去。
薄且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看着她走进来,看着她重新跪下,这一次她道:“殿下,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