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早没有为非作歹、飞扬跋扈的底气,如何与他抗衡。
吕霞儿和吕老头父女两连声道谢,感恩戴德。
等目送两人离开后,他们也要回到队伍去了。
车队不停歇地往前,如若不及时赶上去,就会离队太远。
余清窈靠在李策胸前,回想起吕霞儿的话,不禁问道:“殿下,那些世家明明已经有了庞大的财富,为何还要为难这些勤勤恳恳的百姓,去霸占他们那一点点田地。”
李策略想了片刻,才开口解释。
“在太祖之前的朝代,世家与皇族共天下,更有甚者皇族不如百年的氏族,后太祖平中原,收北境,建国立都,属于世家的土地、财富便被打散重分。”李策声音平静地叙述,“如今皇族势强,他们却还在追忆往昔的风光,不甘就此没落在皇族之下,是以才会抓住一切机会,掠夺土地、资源甚至人口。”
余清窈静默了须臾。
即便如此,但朝中重臣多出自世家,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流传着那些‘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士庶天隔’等言论。
寒门若想要出人头地,要不依附氏族,要不只能从军入伍,抛颅洒血地用军功拼出属于自己的功勋。
她阿耶的祖上是从新安余氏给驱逐出来的一庶支,与本族在身份上就有着云泥之别,许多年来互不往来,如若不是阿耶如今战功赫赫,她们父女也得不到余氏的另眼相待。
她更不能得以住进余府。
即便如她都要仰仗着世家的鼻息,那些更底层的百姓又如何能过得轻松自在。
“殿下好似并不想纵容世家,所以您是向着百姓的吧?”余清窈其实也不甚肯定。
只是李策每每提起世家,语气就没有那么温和,应当也是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毕竟殿下宽容大度,是个好人。”余清窈抱住李策的腰,埋头在他胸膛前,像是在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李策顿了须臾,闷声笑了笑,似是心里很是复杂。
徐徐吹来的风将他的袖袍衣摆吹起,他的嗓音也在风里变得尤为干冷。
“世家豪族兼并田地,既不用交税,又能将没有办法谋生的普通百姓变成他们私有的佃农,用极少的付出,却可以垄断庞大的财富,于统治者而言,这不是一件好事。我不喜世家,全然是出自我们在某些地方本就在对立面上,并不是因为我是大好人,你可明白?”
他帮吕家父女,并不是出自他的善心,而是出于他对世家的打压,是手段也是博弈。
余清窈缓缓眨了眨眼。
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忽然从心底生起。
殿下似乎总是想要‘反驳’自己对他是个好人的判断,只要她一提起,就会被他认真解释一番。
像是要把自己剖开了,让她看清楚。
他算不算是个好人。
“可是……”余清窈扯了扯他的衣襟,想要他能够低头看自己,“对吕老伯和吕姑娘而言,殿下还是帮助了他们,不但帮他们摆脱了氏族的为难,还保住了田地,无论是出于与世家为敌也好,是为了能给国库增加税银也好,您满足的是他们心底所想,这难道还不够吗?”
李策心里微震,低头看她。
余清窈眼睛黑白分明,好像没有一丝阴霾的天空,澄澈干净。
满足了他们心底所想?
“殿下为何总把自己想的那么坏,对我而言,殿下包容宽待,通情达理,不是坏人。”余清窈改了一个说法,不再坚持说‘好人’,而是‘不是坏人’。
李策慢慢露出了微笑。
凤眸尾稍挑起,笑眸温柔如水。
用力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靠去,好像能把空洞的心填实一般。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觉得余清窈的话也不无道理,他轻轻道:“或许,我也没有那么坏吧。”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跟上了队伍。
金乌西沉,倦鸟归巢,漫天都是叽喳的飞鸟。
车队又行了半个时辰,他们赶到了谷城驿站。
这上千人的队伍并不能全部进入驿站休整,所以就在驿站外面的林子里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炊烟。
余清窈带着知蓝、春桃站在院子里头,打量眼前半旧不新的两层木楼。
春桃抱着双臂,拧起眉,挑剔地目光从左扫到右,从右扫到左。
“没想到驿站竟然如此破落。”
这谷城驿站完全没法和金陵城最末等的客栈相比,整栋楼都显得很低廉不上档次,木栏上的彩漆都斑驳脱落,连爬山虎都长到了屋顶上去也没有人料理。
“没法子,我们这次走的路线不经过那些繁华的城镇,所以只能住这里了。”知蓝用肩膀抖了抖身后的包裹,叹了声,“福吉说了,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后面可能连驿站都没有了。”
余清窈想着他们此行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住什么地方也不要紧。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只是睡一晚上,明早清晨就要出发了。”她安慰两人。
春桃见王妃都如此不挑,自己更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这次是她自己要跟出来,也不能再矫情下去,就道:“那我去给王妃拿套新的床褥过来,这个驿站的东西约摸也很破烂。”
春桃正要提步,忽然下垂的余光瞟到地上有一个快速移动的灰长条。
她定睛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旁边一跳,抱住知蓝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