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话音落下,她眼前涌起一层水雾,瞬间模糊了视线。
脸颊覆上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掌心的温热无声地熨帖着,暖意一路蔓延到心口。
泪水被拭去,她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正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阿尧,你……”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郡主,季校尉,灵堂出事了!王爷请二位马上过去!”
秋风凛冽,落叶扑簌簌落了满地。
王府之中,白色的丧幡正在随风飘扬,周围寂静如斯,偶尔能听见压抑着的哭声。
李骄和季尧来到灵堂门前,看见高门贵族的家眷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门口的小厮见到二人,立即上前推开了大殿的门。
大殿之中,漆黑的棺椁停在灵堂里,殿内寂静肃穆,玉家军的将军们几乎都在场,却皆沉默不语。
李玉珩站在大殿最前方,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发上缕缕银丝,衬着身上纯白的素缟,一时显得格外沧桑。
棺椁之前,小白玉团子正跪在地上,旁边的李景成静默而立,情淡然自若。
听见门口声音,李景成回过头,看见李骄和季尧一起进来,不禁挑起眉。
他不做声地移开目光,淡声道:“既然郡主已到,王叔,小侄便斗胆开口了。”
李玉珩转过头,看着故弄玄虚的李景成,厉声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景成不急不缓地说着:“如今西域起兵,玉家军折损了一名大将,伤亡损失惨重,父皇一直心系塞北,特来派小侄前来慰问,只不过……”
李景成的目光缓缓移动着,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了棺椁前的阿战身上。
“王叔率领玉家军骑兵,驻守边境多年,如今一朝兵败西域,父皇也在商议援兵之事,只是临行前,让小侄给王叔带一句话。”
李玉珩皱起眉头,听见李景成淡声道:“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话音刚落下,玉家军的将士们立即炸开了锅,不忿地大声喊道:“我们玉家军忠心耿耿,何时不遵过君命?”
“难道我们仗打输了,就是臣子有了二心不成?”
“白浩将军战死沙场,尸骨未寒!这话未免太叫人心寒了!”
李玉珩默默听着,一直没开口阻拦,似乎是有意让几人说出来。
李景成听着也不恼怒,依旧温声道:“几位不必激动,既是莫须有的事,引以为戒便好。只是,这人言可畏,如今朝堂上下,关于王叔的言论可是不少。”
他看向李玉珩,认真道:“自从王叔带领玉家军骑兵、驻守边境之后,朝中关于王叔意图谋反的言论,便始终沸沸扬扬,未曾停歇。”
“特别在此战之后,不少大臣上书父皇,说王叔拥兵自重,有投敌之嫌。”
殿中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玉家军的将士们纷纷叫骂着上前,架势就要与李景成打起来一般。
李景成站在原地,也不躲闪,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着众人就要上前,李玉珩厉声道:“余乔,把人看住!”
余乔本是里面喊得最大声的,听见这话,只好讪讪地退回去,使给了众人一个眼。
玉家军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好站定,眼凶狠地盯着大殿中间的人。
李景成没有再开口,看见李玉珩走上前来,沉声说道:“这些莫须有的事,本就是空穴来风,本王并不在乎,也没必要在此谈论。”
“今日,这里是亡妻的灵堂,能否请殿下,给亡妻一个安宁?”
李景成道:“王叔啊,小侄也是为王叔着想,今日来此祭奠王嫂,就是想给王叔提个醒,怕王叔还没有意识到,此事已经有多严重。”
李玉珩皱紧眉头,心里却涌上不详的预感。
李景成径自道:“塞北动荡不安,朝中人心惶惶,父皇也十分担忧。之前朝中便有人提议,既然玉家军连连退败,不如命王叔交出玉家军虎符,另派大将出征……”
话没说完,李玉珩眼里瞬间涌起戾气,身边的玉家军将士也立即叫骂道:“放什么狗屁!这是塞北玉家军,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做我们的主帅?”
“就是!我们追随王爷数十年,一向只听王爷号令!岂有让外人来坐镇的道理?!”
“塞北玉家军绝不能换主帅!我们只听塞北王号令!”
李景成耸耸肩,摊手道:“王叔您瞧瞧,如今您还觉得,小侄刚才说的话,都是空穴来风吗?”
他看向几名大将,声音沉了下来:“你们真正该听令的,不是你们的主帅,而是大楚的君主!”
“只听令主帅的军队,就是叛军!”
此话一出,将士们全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
李景成目光阴沉,扫过眼前的将士们:“另派主帅之事,小侄已在朝堂上驳斥了。毕竟,王叔才是最熟悉玉家军之人,也是最善于征战边境之人,此事并不妥当。”
“只是,父皇对塞北的疑心,并没有那么容易打消。若想保全塞北、保全玉家军,为今之计,唯有王叔忍痛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