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月以来的所有强撑随骤然的骨折被卸下,从而露出最本质的掩藏着的脆弱来。
你如同濒死的鱼。
正在人生这块案板上垂死挣扎。
越是害怕,视野中越是分不清天黑天明,好像一会儿黄昏的红日在眼前充斥,一会儿又全是电视的雪花片不断闪过……
心底对于死亡的害怕让你下意识梗着脖子如同幼时一般害怕又绝望地唤着母亲。
!
拖行突然停止了。
咬在你肩头的疼痛感也骤然消失。
那头黑豹不知道将你带来了何处,在放下你后便似一只大猫般安静蹲坐在旁边舔舐自己的前爪,同时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你。
“为什么不立刻吃了我……”
你头一回如此恨恨反问道。
“凭什么给我这样的命运!”
“凭什么人人都要求这么多!凭什么事事都要随你们的心意!就算是死也不给个痛快吗!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
黑豹自然不会回答你。
它只歪着头。
继续静静打量你。
忽然。
像是听到什么响动。
它半边耳朵突然竖立起来,耳尖儿上的毛发一抖一抖的,面容色也变得肃穆。
你不懂发生了什么。
心底暗暗猜测究竟是遇见更大的凶兽了?还是遇见什么新的猎物了?又自己玩笑,到底今日这死法还要变化多少花样。
正思考。
旁边的黑豹缓慢地凑上了闻了闻你的鼻尖,像是在确认你还活着,随后堪堪几步跳跃,就莫名自层迭的绿林间消失掉了。
?
你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也无法爬起来看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么大的野兽丢下刚刚捉住的猎物离开,还是说……
它根本是嫌你一把骨头架子,肉不多。
塞牙!
……
静静的丛林中。
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的女郎突然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搂入怀中,暖和的羊毛罩衣将其整个人包裹起来,来人用手托扶起女郎的脸颊,似乎在辨认。
但你一饿得头晕眼花。
二是肩头上还顶着这么大两个血窟窿。
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面貌,只能听见来人几度抽噎,他的头发向下洒在你的额头的同时还有几片轻柔的羽毛拂过鬓边耳廓。
…………
帐子里。
瘦弱的女郎被几层厚厚的羊毛毯子包裹着半卧地斜斜靠在羽毛长枕上,面颊皮肤苍白,额上发丝凌乱,一双弯眉下睫毛微微颤动……
醒来的时候。
许久不见的斐吉正以一种十分乖张的姿势双腿笔直地跪在你的床旁,发间的长羽耷拉在鬓角,两只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边盯着你边不停掉眼泪。
关键是他脸上还保持一种古怪的坚毅……
仿佛现世某某三无博物馆创新之作,在一座俊美装酷的希腊雕像里装上水管。使其面色不动的同时从眼下哗啦哗啦地流出清澈的“泪”——美其名曰“创新”许愿池。
拜托……
是在现世也是会被投诉的程度啊!
“在哭什么……”
你无奈。
斐吉忙挪动膝盖跪着迎过来:“您怎么样?”
“我本来是要死的,”你轻轻咳了两声,“都到底下马上抬腿进冥界见奥西里斯了,怎料突然横出来一条大河挡着……”
“什么河?”
斐吉愣愣问。
“自然是咱们大将军的泪河了。”
你耸耸肩。
斐吉一下脸色又红又羞,忙找补道:“……臣情急之下才……并无其他的意思!”
你颔首。
“我知道。”
斐吉扶着你坐起来,好往后半靠在垫子上。你全身的伤口处已经用亚麻绷带缠绕包扎好了,浑身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脸上的灰尘与泥土也被擦干净。
手脚都暖暖的。
“我要吃肉。”
“哈?”
斐吉没想到你一开口竟是这句话,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忙从桌子上端来一碗早就准备好的肉汤,舀了一勺轻轻吹温后才放到你嘴边。
你倒不讲究什么礼仪。
用嘴接住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开玩笑,这三个月的雨林经历,现在就算是给一头猪都想直接抱着啃,更别说还不够塞牙缝的肉汤。
实在是饿怕了。
“慢点吃。”
斐吉出声提醒道。
“您猛一下吃太急会撑得肚子疼的。”
斐吉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你根本是雷声大雨点小,吃了一会儿到半碗就没力气了,只往后歪在靠枕上半眯着眼睛同青年说话。
难得见到如此孩子气的你,青年色放松地单手仔细帮你掖好毛毯。
“……怎么离开孟菲斯的?”
你问。
“是陛下将我传召来的。”
斐吉见你没有再喝的意思,便也放了碗继续直直跪在床边。他面容本就是长得有点女气的英俊,加之披散开棕色的长发与发间黑白羽毛的点缀,红红的眼角与纤细有力的腰……
你于心不忍地摆手让他往床上坐,怎料这死小孩倔驴一样的脾气,竟死活不动。
你懒得管。
也就这样随他了。
“……陛下好吗?”
你拧着眉头。
斐吉沉吟片刻:“陛下很念着您,您不见的那几日,大家都以为是敌国的奸细暗杀所致,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适时又奉战事,陛下忧思过重,听医官说每日入夜睡眠也少,且天天都紧着时间看前线的战报……”
“现在还在战事中?”
“早结束了,埃及的领土在陛下的统治下又扩大不少…”斐吉笑了笑,“我们现在往回赶,应该很快就能赶上陛下的车马……”
你点点头。
不知想什么地伸手把玩起床榻上的鹰头吊坠。
屋里静静的。
加了安成分的香薰渐渐弥漫起浓白色的香雾,像丝一样蜿蜒飘荡在房内。旁边被做成伊西丝女双手提灯样的黄金灯台中心,红黄色烛火正与风纠缠。
你忽然歪头问:
“那你好吗?”
初听见这句话。
青年还愣住半晌,黑曜石般的眼睛眨了眨,像是仔细咀嚼过这句话后才敢缓慢抬头,低声道:“其实只要王后陛下您好,斐吉就好。”
你笑了笑。
“好歹是一个将军,白长一身肌肉,动不动就哭,可吓死人了。”
斐吉摸摸后颈,不好意思道:“我,我明明不哭的,就,就连之前在军营里流血流汗我也没哭的……”
“好好好……”
你已经看破他嘴硬的样子,便伸手打哈哈地拍拍他的肩。男孩子爱哭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见您受伤,看见您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斐吉没理,只继续低着头喃喃,“还有您肩头的血窟窿……”
“这里好像剜肉一样地疼。”
他木木愣愣地指着自己胸口处。
“怪肉麻的……”
你困意上头。
将自己团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
“将军可不必说些漂亮话奉承我。”
“是真的。”
斐吉定定道。
那双骨节分明,素来擅长握箭的手正笨拙地替你将毛毯尽数掖于颊下。
“之前从没有这样的感觉……看见别人受伤,自己的心会疼……看见您痛一分,这里就好像要十分十分地代偿……”
“明明从来没流过眼泪,这次却像控制不住地往外淌……这,难道就是忠于君吗?”
青年抬头。
棕色的头发被风吹起一丝,缠绕在鼻尖。
“从前父亲常说,做臣子的要懂得侍奉自己的君主,忠于自己的君主……就像侍奉至高无上的拉一样,就像仰望天空中唯一的太阳一样。”
“我想我明白的。”
“王后陛下是上下埃及的女主人,所以也自然是斐吉的君主,是斐吉的太阳。那么斐吉也已经学会了。”
“如何忠于自己的君主。”
作者的话: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