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呼出口气,垂下眼睑。
“因为你也曾经救过我不是吗?”
山洞中偶有外面传来的叶片梭梭声和孤鸟鸣叫声。你的声音在略显静谧的山洞中尤为明显,甚至说完话后的出气声也亦然。
伊塞斯不再开口。
你又开始害怕起他不声不息就这样睡着而死去,忙絮絮叨叨说起今日你如何发现猎场有问题,如何试探卫兵又是如何在赛努的帮助下驾马匹来找他……
青年突然一声笑出来。
空旷的山洞中传来风的呼啸,燃着火的干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闪动的影子照在青年的侧脸上,他的睫毛颤动,眼睛冷冷注视着上方的石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王室的争斗果然永远都是不止不息……”
他偏过头。
黄金的眸子认真地注视你。
你虽不懂他要说什么,不过总归能有件事维持他的精也是不错的。
你回应似地点点头。
“我是法老第一个儿子。”
“连我的母亲都没有资格抚养我,我从小被内宫的女官们带大,在确保我不会夭折的情况下,不能与父母过分亲近……”
“未来的君主必须从里到外地接近,也就意味着不被任何情感羁绊,更好统治这个王朝。”
伊塞斯顿了顿。
突然自嘲似地笑几声。
“我小时候,可是王宫中第一等特殊。没人敢同我讲话,没人来看我,所有人只是一遍遍行礼,一遍遍提醒我注意王子规矩……”
他难得显示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洞穴的石壁上跳动的火光仿佛为青年的讲述打着节拍。
“至于帕皮耶,他出生的时候,他母亲身体不好,很快就死去,他也是我的第一个弟弟,是当时王宫中另外的年幼者,所以他也与我养在一起。”
“他是我接触的女官们以外,第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伊塞斯说着,眼渐渐复杂。
“彼时我也年幼,不过比他大五岁,但他的骑射,文书,认字,建造,都是我一一教导,我一度认为他是除母亲外,我在王宫最亲近的人。”
青年沉沉的眸子中火光闪动,冽焰一片。你不知道有没有在其中看清楚他的色,更弄不清楚他对帕皮耶的真实情感。
“你是想埋怨他背叛你?”你问。
“不,恰恰相反。”
伊塞斯嗤笑。
“我只是感叹他也长大了。曾经被我喂养于身边的雏鹰终有一日变成噬主的野兽,这一天我早已预料,只是没成想来得如此之快。”
“那么副侍卫长呢?为什么也要杀你?”
“鸟择木而栖,人择主方生……纳尔麦的确作为贴身护卫与我自小一同长大,我敢肯定他是个忠仆,我可以说他曾为我断过腿,为我捧过冷酒,替我挨过致命伤,也同我御敌无数……”
“但,那又怎么样呢?!”
“人心叵测,历代如此……十几年的经验明明教我当断则断!可笑我还是选择宽容,试问作为法老继任者,连身边最亲近的下属与兄弟都背叛他,何以为君为王?!”
伊塞斯目光沉下去,暴怒地呵斥道。
只可惜突然的咳嗽让他喘不过气,突突顿住了话语,手臂甚至出现略微的抽搐。你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过去将他搂坐起来,用手掌给他顺气。
“这次你假如被认定死亡,那么拉之子的名头自然就会被帕皮耶继承?适时就算你再回去,可也无证据……”
你拧眉道。
“他是下埃及贵族之后,这些天下埃及动乱不断,我就已经猜想是他的手笔……”伊塞斯冷冷地开口。
你叹了口气。
青年此刻定不好受。
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胜过仆人的人与一个最亲近的弟弟联手背叛他,甚至想要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将他杀死……
伊塞斯此刻也在打量你。
在月色下泛着温柔与坚韧气息的女人。
谁能想到,最后这样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如此坚定地来拯救自己的,会是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而偏偏要置他于死地的,却是相知相伴十几年的亲弟弟与好友!
“赛缇柏哈尔。”
伊塞斯看着你在月色下被照出一层晕的黑发,忍不住喃喃道。
“怎么了?”
你以为他是伤口太疼,忙凑过去认真听。
他眼睛认真又定定地看着你,眼瞳中倒映出你的身影,红色如火焰的发不再有嚣张跋扈的味道,也失去往日用于掩藏内心之真正孤独的骄傲。
青年伸手。
温热的手指慢慢又仔细地将你颊边的耳发挽至耳后。泛着金色的双目中倾泻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洞穴中的火光被风吹得闪动起来。冷冷的夜风带着河水与花瓣的混杂气息。
“永远,永远不要丢下我,你能做到吗?”
你愣了几秒。
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但很快,没来得及反应,伊塞斯已经突然失去意识,半闭着眼睛往后倒去,甚至浑身还小幅度颤抖抽搐起来。
你知道肯定是蝎子毒的余症,忙上前紧紧搂住他,并不断用手在他皮肤上摩挲,企图使之再度热起来。
“坚持下去,你不是拉之子吗!坚持下去!”
你拍打他的脸颊。
见他没反应,立刻打开羊皮酒袋准备给他灌点酒暖身。
但青年俨然已经半失去意识,牙关紧闭,身体小幅度的颤抖更是让酒水直接从他唇角滑进脖颈。你赶紧俯身贴在伊塞斯胸膛,他的心跳仿佛都微弱几分……
此刻你倒不怎么在意其他有的没的。
生死不比其他更重要么?
你直接饮下辛辣的酒水一大口,随后双手抱住青年的脸颊,俯身贴上青年柔软冰凉的嘴唇,努力又生疏地撬开对方的牙关,将暖身酒渡给他。
一口酒毕。
青年的脸色好转不少。
你忙将他放在旁边的石块上靠躺着,自己过去给火堆添加些芦苇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