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人有千千面,在他身上,了了可见。
天光既破,急雨滂沱,山野里晨芒晦暗,烟雨朦胧。
殷晴醒时,燕归正站在山洞边,迎光而立。
少年身姿如松如竹,清朗萧疏,有飒飒西风,吹动他霜色长发似碎琼乱玉,散落空中。
洞外雨声正响,殷睛抬步走向燕归,见少年正作一怪手势,横指于胸,凝闭目,不知在做何…
“你…”殷晴甫一出声,便被他“嘘”声制止。
又过一刻钟,少年额角冷汗涔涔,濡湿发丝,长声舒一口气,才开口:“方圆二十里外,有人。”
“你怎知?”殷晴惊讶万分。
少年摊开手心,里头躺着一只玉米籽大小的红色小虫:“听声母蛊,每只子蛊可与母蛊听声辩位,来时我将子蛊放在沿途之上,它能听见附近脚步声。”
“那要怎么办?”殷晴着急地问。
或是他心里藏着事,面上不见笑意,只有鸦羽长睫一颤,随着呼吸几番沉浮,燕归沉默许久,轻声答:“你留在这里,若有人追来,往东跑,那有我设的陷阱,易守难攻。”
殷晴心底慌乱,见他抬步向前,立时牵住他的衣摆,问:“你要去哪?”
少年面不改色:“我去找出路。”
“我和你一起去。”她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燕归指尖一顿,抿紧唇线:“外面,危险。”
“我不怕。”殷晴定定看他,坚定不移:“上次留你一人,我心中有愧。”
“你不会武功——”
殷晴双目光华流转,摊开手心,指缝间夹着几根银针:“昨日替你针灸,这是取下的银针,上面有毒,昨夜你睡下之后,我练习数次,你瞧那边。”
远处茂林修竹,清风声声过耳。
殷晴雪白手指,指着一丈之外的绿竹,眼坚毅,气流汇于指尖,朝前一掷,竟破空飞出,风驰电逝间稳稳深扎树干之上。
“我自幼寒气入体,压制经脉,致使内息不畅不能修行内功心法,只有个半吊子脚拳功夫,我昨日试了许久,总是掷出不远,灵光一现想到这寒气在我身上多时,不知能否为己用?便特而借用这股寒气,未料倒还真有行,虽掷不了重物,但这轻灵银针,倒不在话下。”
殷晴喜上眉梢,她自顾自说着。
“我不会拖你后腿!哼,他们给你下毒,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保管想不到,我手上还有软筋散,若有人敢伤你,我们里应外合,你打架,我下药,出不易,强强联手,绝计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再不敢来欺你一人。”
雨声未止,沿着绿树垂茵,花檐折枝,颗颗滴落。
等待许久。
燕归眼底如烟尘涌动,飘渺不定,他未应:“雨太大,我独自去便好。”
冷冷清清几字落她耳畔,殷晴笑容尽失,失落地退回原地。
“你的针法太稚嫩,实战瞬息万变,未成是小,伤己是大,再练练吧。”燕归侧目冷声。
他还是嫌弃她,殷晴闷闷不乐,眼巴巴望他:“那等我练好,可否与你同行?”
少年伸手接雨,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手心,却浸润心底。
殷晴从他身上看出一分孤寂,只是少年始终默然无声,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权当你默认了!”
燕归只身走进绿茵低垂,簌簌叶落的雨幕里,脚步落在满地残红上,沙沙作响。
不知为何。
少年蓦然回眸望她,黯淡天光下,隔着几重云雾迷蒙细雨,他冷冷淡淡与她对视。
纵是天色昏晓,雾霭沉沉,他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质若琉璃,剔透无瑕的眼笑得弯弯如月,冲他摇手:“一路平安,我等你!”
她还是那么傻。
燕归冷嗤,他都要将她丢下了,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痴痴傻傻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