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子偿,」唐文哲一笑,带着苦涩还有一丝温柔,「将来你可以继续犯错,我也愿意为你偿一生一世。」
并且……绝不食言。
另一边,顾盼晴目送唐文哲的背影离去,直到他身影终于消失在尽头时,方才回身踏入家门。
她待在客厅望了一会清晨时,顾丰鼎窝着的那张沙发椅,上头已然没有他的身影。她瞧得出,直到一旁女佣给她递来一封信,说是顾丰鼎走前嘱咐要留给她的。
信上字跡平整,看得出书写的人十分慎重,只简单交代了两件事。
其一:找一天,我们一家人,去看海吧。
其二:你要是想她的话,就照照镜子。你长得、很像她。
分明只是几句简单的言词,却让顾盼晴怔在原地很久很久,心中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顾丰鼎还让她,别再老是画那些没有面貌的女人了,穆容雅长得很好看,跟她一样好看,她要是想画她,不如就画画自己吧。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顾盼晴将那张洁白的信纸捏在手中,一时没有掌控好,五指一紧,好好一张纸就这样给捏皱了,连带纸上雋拔的字跡也扬起一阵波涛。
她佇在原处,面无表情,抿唇,久久无法言语。直到纪爷爷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往她背部拍了一拍,力道很轻,应是安慰,却彷彿瞬间击碎了顾盼晴所有竖立起来,看似坚不可摧的高墙。
那张纸上,忽然就落起了斑驳的雨。
不知过了多久,顾盼晴始终没有抬头,垂目低首,末了,方缓缓道来一句:找一天,我们一家人,去看海吧。
恍惚间,纪爷爷好似又见着了那个垂眸执笔,在宣纸上写着她从来喜爱的诗句的少夫人。
她总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不要总为逝去的人悲伤,他们只是比我们先到了另一个世界,等我们回家。而我们活着的人,只要好好过好眼前的每一日便好。反正,终有一日,我们终究是会回去的。
她时常说,说得顾丰鼎都嫌她囉嗦了,可她还是继续说,只因她知道,顾丰鼎少时离家,再回故里竟是六亲俱失。她知道,他始终没有放下。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顾丰鼎听到都会背了,却终究没能做到「逝者如斯,专注眼前」,尤其,在穆容雅走后,他更不能了。
良久,纪爷爷低下眉眼,轻轻对他的大小姐说:「小姐,等人这种事,姑且就让那些逝去的人去等吧,他们有朝一日终会盼得的。而我们,就好好过接下来的每一日就好了,相信这也是他们所乐见的吧。」
又过半晌,顾盼晴闭目,缓过了情绪,久久才吐出一声回应。
「嗯……。」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风雨盼归人,既然盼的归人最终只是一不归人。
那么不如,还是让归人来盼你吧。
逝者如斯,专注眼前,应才是对死者最好的慰藉吧──纪爷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