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怎样?」
「问『那是为什么?』」
内洛停在斑马线前,看着老妇人从车头前走过:「正常人在这个时间即使精不继,也不至于在半分鐘内睡着,你不觉得怪吗?」
「我不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样子。」
李焰低下头,看着埃德蒙多因熟睡而柔软的脸庞,不自觉地放松肩膀道:「埃德蒙多没生病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内洛的嘴唇稍稍开啟,再以极小的幅度上扬,没再问李焰问题,沉默地将休旅车从被老房子包围的街道,开进玻璃帷幕大楼林立的大道。
太阳也在此时完全沉入地平线,埃德蒙多颤了颤睫羽,打着哈欠从李焰腿上爬起来问:「内洛,几点了?」
「六点三十四分。」
「居然过六点了,太阳就不能沉快……哇啊!」
埃德蒙多惊叫,因为他透过眼角馀光捕捉到李焰,瞬间弹到车子另一端,贴着车门惊恐地道:「阿阿阿阿阿焰!你怎么、怎么会在车上?」
「你发现我,然后他要我上车。」
李焰指着内洛说明,瞧见埃德蒙多的脸白得吓人,胸口忽然一阵沉重,垂下嘴角问:「我不该上车吗?」
埃德蒙多肩头一颤,以极快的速度摇晃双手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我以为我是在作梦。」
「你睡着前说过一样的话。」
「我说了什么?」埃德蒙多面色严峻地问。
「『哇!真的在,我还以为是作梦,太好了!』、『别一直和内洛聊天,也理理我啊!我可是隔着一个街区发现你喔,不称讚我吗?』还有……埃德蒙多?」
李焰看着突然抱着头弯下腰的夜血者,急急靠近对方问:「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事,我没事。」
埃德蒙多以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细小声音说话,缩着身体沉默了一个路口的时间后,挺起腰桿深吸一口气,看向李焰浅笑道:「抱歉,我失态了,如果可以请你忘了那些话吧。」
李焰微微一愣,脑中浮现夜血者迷迷糊糊对着自己笑的模样,身体忆起被对方倚靠、磨蹭和躺卧的感觉,板起脸道:「不要。」
「不要?」埃德蒙多呆住。
「我喜欢那样的埃德蒙多,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甜甜的,我不想忘掉。」
李焰看见埃德蒙多的脸上浮起浅淡的红晕,压在真皮座椅上的手指曲起问:「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只是……怎么说呢?」
「羞耻。」
内洛插话,而这话立刻引来埃德蒙多的瞪视,他耸肩冷漠地道:「您最难堪的模样已经让李先生看见了,再遮掩也无济于事,不如把话说开。」
「我才没有让阿焰看到最难堪的样子!」
「所以您还有更难堪的样子?」
「内洛!」埃德蒙多低吼,蓝瞳直直钉在秘书的后脑勺上。
这让李焰的胸口忽然有些鬱闷,想将埃德蒙多的视线拉回来却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别开头把目光放到车窗外,想透过流转的街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接着,他就看见印着与贝提诺所留名片上一样图案的招牌滑过窗户。
李焰不知道自己做了何种反应,当他在埃德蒙多的碰触下回时,肺部瀰漫着缺氧的痛苦,唇间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了?」
埃德蒙多搭着李焰的肩膀问,如海深邃的蓝眸中镶着金发青年的身影,里头有纯粹的关心,和棉花一般的温柔。
李焰觉得自己胸中的鬱结散开了,令人愉快的温暖涌上心口,但在暖流奔上头壳前,贝提诺的签名先映入脑海,将暖意一瞬间转为寒冰。
埃德蒙多将他放在心上,无私地关怀自己,但他却在明知会给埃德蒙多招来危险的情况下,仍贪恋对方的陪伴。
──你不只身体是怪物,心灵也是怪物,自私的怪物。
李焰听着脑中的指责,缓缓放开不知何时握起的拳头,以连自己都吃惊的平稳道:「我没事,我可以在这边下车吗?」
埃德蒙多眉头微蹙,凝视李焰片刻后转头道:「内洛,将车停下。」
「好的。」
内洛点头,将休旅车切向人行道,停在路口之前。
李焰开门下车,踏着灰色的人行道一步步远离休旅车,第一步是正常速度,第二步稍稍迟缓.第三步只有第二步一半的步辐,而第四步……
李焰骤然咬牙,掉头三步做两步衝向休旅车,扣住后座车门的门把,将门大力拉开。
这一拉把同时握住内门把的埃德蒙多也拉出车外,夜血者睁大眼看着与自己同分同秒开车门的金发青年,吃惊得说不出话。
李焰这方也是,先是被惊愕所笼罩,再迅速被烫热的感动包围,扣住埃德蒙多的肩膀,将人推进、扑倒在真皮椅垫上,把自己带血的嘴唇,贴上对方玫瑰色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