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冬姿用公筷扒拉着平盘里的饺子,免得粘连,同时喜滋滋地望着这一大一小,突然间就明白了小时候的一个困惑,就是大队饲养员每次喂猪时,都会看着小猪们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时候觉得饲养员的笑容很恐怖,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跳进猪圈里把小猪们吃掉。现在想来,那个笑容哪里恐怖,明明就是欣慰和喜悦,就像自己此时的自己一样!
“你也吃,别只顾着他。”周锦程抬起头来看着颜冬姿说道。
“哦,好的,这就吃。”颜冬姿说着,又用公筷往周耀祖的盘子里夹了些莴笋和鸡丝,“搭配着吃。”
“谢谢冬子老师!”周耀祖抬头朝着她笑,那小表情让颜冬姿相信,他要是长了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周耀祖上午赶路确实有点累了,吃饱喝足后又歇了会儿,就哈欠连天,被催促着上楼去睡觉了。
周锦程没走,坐到了距离颜冬姿不远不近的侧面沙发上,问她:“这几天在家里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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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程第二天就去公司上班了,周耀祖两周的假期还剩下好几天,所以这几天家里就是颜冬姿带着周耀祖,两人一起上课、玩耍,周耀祖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尤其喜欢颜冬姿送给他的陀螺,颜冬姿跟他讲了技巧后,他就兴致勃勃地自己练习。
这天,两人一起看一部儿童电影,电影里的小主人公喊了声:“妈妈”。周耀祖忽然就不高兴了,他跟颜冬姿说:“冬子老师,我有妈妈了。”
颜冬姿觉得不大对劲儿,赶紧将电视关上,轻声问:“那你不高兴吗?”
周耀祖点点头,却说道:“高兴的。”
看他嘟着嘴,满脸失落的样子就不是高兴啊,颜冬姿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周耀祖沉默了几秒钟,说道:“我爸爸一段时间以前跟新妈妈结婚了,我回去才发现有了新妈妈,我很高兴的,别人都有妈妈,我也有了,可是,可是新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冬子老师,新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是个好孩子吗?”
这孩子声音失落又受伤,这些话不知道搁在心里多久了,颜冬姿一听,心疼不已,便将周耀祖的小身子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晃悠着哄他,说道:
“冬子老师听过一句话,就是我们是人,又不是钱,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我们的,人和人之间都是有缘分的,比如说你喜欢冬子老师,可是我之前拉线的拉长秦招娣就不喜欢我,还经常训斥我,就比如说我,我很喜欢joey,可是不喜欢咱们上次在商场遇见的那位郭叔叔,这都是正常的。
我不会因为秦招娣不喜欢我就伤心难过,郭叔叔也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他而难过,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过的,别人喜不喜欢咱们,那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无关。咱们能做的事是尽量做好事,尽量让别人喜欢我们,但是如果别人实在不喜欢,那也没办法,不能强求。
人各有缘,顺其自然就好的,她不喜欢你,自有别人喜欢你的,比如我,比如你叔叔,我们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她眼看着周耀祖的小脑袋慢慢抬起来,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便又继续说:“我这么喜欢你,没想到你竟然为了别人不喜欢你而难过,呜呜,我好伤心!”
颜冬姿假装哭起来,小侄女小时候她经常这样逗引着玩,次数多了之后,小侄女就不上当了,每次都会扒开她的手,想看看有没有眼泪。周耀祖可不知道她是在假哭,一下子就有些着急了,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不起,冬子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不要难过,我跟你好,不跟她好了,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颜冬姿继续装哭,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周耀祖猛点小脑袋,“是真的,我没骗你。”
颜冬姿假装抹抹眼泪,说道:“那好,我相信你,以后你不能再因为觉得那个妈妈不喜欢你就难过,那样我也会伤心的。”
周耀祖再点小脑袋,“好的。”
颜冬姿伸出小指头,“那咱们拉钩!”
晚间,吃完了饭,颜冬姿把周锦程约到了三楼,将今天的事情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我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joey对这件事情很在意,不知道他没胃口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情有关,那个,我今天虽然试图开导他,但这孩子心重,也不知道是否能放下……”
周锦程听着,起身去沏茶,开水入壶,瞬间,一股子茉莉花混合着茶叶的清香弥漫出来。
颜冬姿不由得有些脸红,有些心虚的问:“你喝茉莉花茶呀?”
周锦程转头怪地看她。
颜冬姿挠挠脸颊,说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南方人是不讲究喝茉莉花的,觉得两者混合在一起很怪,掩盖了茶叶本身的香味。”
周锦程嘴角动了动,露出个笑容来,给自己和她各倒一杯茶端过来,说:“大概我不是南方人,我认为茉莉花茶很好喝。”
颜冬姿心内感激,周锦程这人,做人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会照顾别人的面子和感受。他说他爱喝自己是不相信,他要是爱喝之前怎么不喝呢,弄得她还献宝一般地当成新年礼物送他。
周锦程端起杯子来,轻啜一口,说:“我大哥和周耀祖的妈妈没有结婚,生下他之后,他妈妈就离开了,我们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些年,我父亲一直催促大哥结婚,就在前段时间,他终于有了想结婚的对象,我上次回港城,就是去参加婚礼的。新娘子是初婚,对周耀祖有些芥蒂,所以家里就没让我带周耀祖回去。”
周锦程停了停,又喝了一口茶。
颜冬姿听着豪门家事,虽说有些震惊,但更震惊的是周锦程怎么突然和她讲起了这些。虽然好,但其实她并不想听这些豪门家族的秘辛,她只是个家庭教师兼保姆而已,她跑来和周锦程谈话的目的也是想跟他探讨下怎么更好地开解周耀祖。
她有些坐立不安,想着是不是应该开口告辞了?
却听见周锦程继续说:“跟你说的这些都不算秘密,港城很多人都知道。我想让你知道,是想让你知道症结所在,可以对症下药。”
哦,大家都知道啊,颜冬姿将屁股坐稳了,又听见了周锦程的后面一句,就坐得更稳了,周锦程说得很有道理。
“我大哥的新夫人也是港城名门,心高气傲,不太甘心一进门就当后妈,对周耀祖的态度不是不好,而是冷漠、无视。这次,我父亲本来打算把周耀祖留下,是我硬将他带了回来。”
颜冬姿不由得说道:“做得对!”她忍了忍,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句话,但是如果不说出来,却总觉得意难平,于是她便试探着跟周锦程说:“我想说一句话,这句话大概不适合我这个外人来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周锦程看着她,“想说就说。”
颜冬姿清清嗓子,说道:“这位新夫人在结婚前就知道了joey,她要是不愿意,她可以选择不嫁,可既然已经嫁起来,干嘛就要对他这么冷漠?我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我知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最大的伤害不是打骂,而是无视,这是把他的存在都不看在眼里了,太残忍了!”
周锦程歪了下头,不置可否,又喝了口水。
颜冬姿说完这句话,心里头舒坦了,也喝了口水,决定以后要对周耀祖加倍的好。她终于明白了周耀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般的懂事,固然和家庭教育有关,更重要是家庭原因。
从三楼离开后,颜冬姿又去了周耀祖房间。
周耀祖这段时间在港城,天天练习“天上一个蛾”,现在说得也蛮好的了,周耀祖高兴地又给她表演了一番,便乖乖地上床睡觉了。
颜冬姿听着周耀祖的表演,不由得就想起周锦程,忍不住想笑,想知道他这阵子练习了没有,练习得怎么样了。
等周耀祖睡着了,颜冬姿轻手轻脚地从他卧室出来,正看见站在门口的周锦程。
颜冬姿呼出口气,朝着周锦程点点头,便往楼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