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钱,可以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爱马仕我也买得起,她不必再穿九块九的拖鞋。
路过舒远航家小洋楼的时候,她可以说,那是我亲家的房子,现在我女儿和他在国外生活得很滋润呢,也住着这样大的房子,房子在大海边上,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女儿和女婿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的亚洲面孔。
我始终没能成为母亲在牌桌上的骄傲,甚至想过丢下她一个人承受这世间的所有磨难。
每次想到这些,都会令我心怀愧疚,呼吸困难。
我觉得我在十七岁这年成为了杀人凶手。
只是我亲手杀死的那个人不是我,是我的母亲。
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
割腕我下不去手,跳楼我怕街坊四邻议论我的父母——
他们并非家暴我或者是语言冷暴力我。
我知道我妈喜欢孩子,无论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一定会生下来。
我怕我如果选择跳楼这种方式,我的父母会在人前一辈子抬不起头,别人会戳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厚此薄彼。这世界上的人会用恶意,试图站在我的角度,揣测我的父母。
我从来没有停止爱我的父母,只是那年的我还没有学会如何爱自己。
数年后,我终于能将这件往事以及当时的心境,以一种玩笑的方式,讲给我老公听。
舒远航背对着我,正在开放式的厨房倒水喝,水杯从他手中滑落,玻璃炸开的声音在深夜里清晰可闻。
他一个将近90的大男人,肩膀抖个不停,整个人都在打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他一直在说对不起。
他怔怔地望着一地的水渍,像是在问空气,也像是在问我,那道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问:“我当时在哪?”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尖酸刻薄地回应他:「你呀,当时在忙着闪闪发亮呀,你在忙着去很好的未来,忙着丢下我。」
但望着他无措无助的背影,这样会刺痛人心的玩笑话,我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舒远航赤脚蹲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头受伤的兽,呜咽着掉眼泪。
他边用手去捡玻璃杯碎片,边抹眼泪,边说对不起。
那副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与滑稽。
我无法将他和儿时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的舒远航联想到一起。
舒远航哽咽着问我:“李悠然,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你决心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曾想过我?如果你不在了,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牵挂?”
玻璃扎伤了他的手,鲜艳的血渍也刺痛了我的眼眶和心脏。
有时候,想要伤害一个人很简单——你看他最在乎什么。
并非一定要伤害他的肉体,无形的刀子扎在心脏上最痛。
舒远航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
俗气的说法就是,像是在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能从拥抱的力道和他的体温感受到一件事——他需要我,他不能离开我。
他用手掌摩挲着我的后背,他温热的吻混合着眼泪砸在我的眼睛和唇角上,不停地重复:“宝宝,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遵守了承诺。”
毕竟我小时候答应过他——
「舒远航,我永远都不会以爱的名义,伤害你最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