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晏之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心性沉稳不少,但此时心绪仍起了些许波澜,行走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那门扉从里推开,李瑞福迎二人进屋。
祝先生缓步入内,行了一礼:“谢殿□□恤。”
薛承璟同祝先生说了几句话,轻笑道:“此行有事在身,需遮掩身份。还请先生在外平常待之,莫要透露于人。”
祝先生自然应是。
薛承璟侧首看向梅晏之:“孤初次来万余县。梅公子对此地要熟悉些,可有什么难得一见的盛景?”
梅晏之色不动,温声说了两三个地名。
薛承璟微微颔首:“孤记下了。”
师生二人从屋中出来,去到谷宁安排好的住所,才关起门来说话。
周遭再无旁人,祝先生缓声道:“咱们这位殿下,心思深,性子静。真是难得。”
梅晏之陪祝先生用了午膳,便到了祝先生歇息的时辰。
梅晏之又原路返回到了舒沅所在的客栈。他是想同舒沅见一面,向她道谢,再问一问他叫人带回京城的方子可有功效。
但他在院中遇见了薛承璟。
薛承璟唇角含笑,眸中却一片冰冷。梅晏之行事并无差错,又有他事先的嘱咐,便只温声唤了声薛公子。
二人到了无人处说话。前后若有行人来往,他们在亭中一眼便能看到。
梅晏之直言:“在下想见一见舒妹妹,薛公子为何将我拦住?”
薛承璟轻抬了眼,无声地审视眼前这人,半晌才启唇道:“她与人谈了事回来,需要歇息。”
薛承璟语声平淡,但不难觉出他对舒沅的关切。梅晏之色稍缓,又道:“那我在此等候就是。”
河道旁的石砖古旧而齐整,流水无声。
薛承璟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再言:“依祝先生所言,你在此应当不会停留太久。倘使有事寻她,让人带话即刻。若是想叙旧闲谈,过问她的近况,便不必麻烦了。”
梅晏之面上常带笑意,不笑时也温润可亲。眼下既不需讲究君臣礼节,梅晏之默了默,道:“我与她相识已久,对舒家妹妹的喜好略知一二。万余县中无亲友旧识,她难免会觉得闷。”
薛承璟唇角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没有。我既然来了,哪有让她一人待着的道理。我如今不过是她顺手相帮的一名富商,自然要好生道谢。”
梅晏之眉心一皱,色微有波动,但终是恢复了平静淡然模样,缓声道:“薛公子既有要事,大约是耽误不得的……”
“梅公子是觉得我不知孰轻孰重?”薛承璟道。
梅晏之微垂了眼:“不敢。只是相较之下,我恐怕更明白阿沅妹妹的心意。”
薛承璟听他这般称呼舒沅,笑了笑:“旧的物件看久了,自然也就厌烦了。多年前的事,你倒记得清楚。”
梅晏之已然明了这位殿下的心意。但舒沅所想,从不为他人动摇,便叫他觉得,或许还是能争一争的。
过往富贵恩宠,梅晏之感念在心,但在压抑紧张的年月里,唯有那位纤弱稚嫩的小妹妹给予他难得的温暖。
“阿沅妹妹念旧,她的偏好几乎没有变过。”梅晏之淡笑道。
薛承璟冷声道:“世间之事,并非以早晚评判。”
谷宁和李瑞福站得远远的。两位丰俊朗的翩翩公子站在亭中说话,色一个比一个冷,看得谷宁紧张不已。
谷宁心里把知仁堂的事放在头一位,正盼着姑娘能将这边的事谈下来。这两位若闹起来了,又要姑娘来从中调和,他们姑娘怎么忙得过来!
谷宁心绪不宁,无意间看到旁边李瑞福亦是一脸紧张,心下觉得有些怪。
难不成堂堂太子殿下,还能被旁人压一头?
谷宁估计再等一会儿,姑娘那边怕是要发觉这边的事。虽说两人都彬彬有礼,瞧着十分客气,但已有了针锋相对的苗头。
正纠结之际,梅晏之带来的小厮带来了消息,说祝先生一位族亲从青州城找了过来,请梅晏之过去接待。这才将谷宁和李瑞福从提心吊胆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谷宁见两人并未动手,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等春桃问起,便如实答了。
“殿……薛公子见梅公子来了,便找了个地方说话。聊了有好一会儿。”
舒沅脸色微变,将杯盏放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她又问:“他们聊了些什么,你可曾听见?”
谷宁摇了摇头。
舒沅眼眸微垂,纤长羽睫投下一片阴影,仿佛遇到了比办学更为棘手的事。
春桃难得见舒沅有这般情,轻声问道:“姑娘身子不舒服?不如明日再去青莲镇。叫个小厮跑一趟,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了。”
闻言,舒沅抬起头:“不。今日就去。越快越好。”
顿了顿,又看向谷宁:“他在何处?你去走一趟,我有事寻他。”
谷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姑娘指的是太子殿下。可哪用他特地去寻,殿下就在隔壁屋中,他方才还看见了。
舒沅还在思忖措辞,薛承璟便到了。
舒沅捏紧手中锦帕,定了定,看向他:“青莲镇山水环绕,景色甚美。我有事前往,你若无事,那倒是个好去处。”
薛承璟眼眸黑沉,轻轻一笑,眸中似散落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