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与玉奴相处一年有余,站在门前看着队伍远去,唏嘘不已,直到一个不要脸的凑到她身边。
玉手背后将偷摸自己屁股的黑手掸掉,月仙斜了一眼:“许多人呢,被看到成什么样子。”随后看看左右,好问道:“倩娘呢,怎没出来送人?”
恬不知耻的某人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笑道:“她在后宅梳洗更衣,不便出来。”
月仙自是熟知自家小叔子的脾性,羞恼道:“你也不选个时候!?”扭身进了宅门。
丁寿连忙追了过去,扶住香肩赔笑道:“嫂嫂勿怪,要不小弟今夜单给你一人赔罪?”
月仙啐了一口,“没几日你就纳新人进门了,还没个正行。”
丁寿闻言止步,色悻悻:“我哪还有脸见人家。”
听出丁寿话中不满,月仙苦口婆心劝道:“小郎,非是嫂嫂对李家心怀旧怨,你如今身份不同,那丫头寒门陋质,你却要明媒正娶,纳为正室,岂不让人笑话?”
“娶亲的是我,碍着旁人何事。”丁寿嘟囔道,“都已说好了,如今却成了纳妾,我怎么跟人交待?”
“交待?有什么可交待的,要不是小郎你争气,年纪轻轻官居四品,她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月仙不屑道。
大明律里的条条框框规矩甚多,庶民四十无子才允许纳妾,如大爷丁龄,小桃只是通房丫头,却没个名分,总得说来,大明朝官儿当得越大,特权越多,包括女人数量。
看丁寿还噘着嘴不情不愿的,月仙叹道:“小郎,你拗着性子用娶大妇的大礼把她迎回来,已是给足了李家面子,还有什么对不住她的?要真娶回一个酒家女子做正房,你大哥回来,嫂子该怎样向他交待?”
说着话,月仙抹起了眼泪。
提起丁家老大,丁寿只得服软,“嫂子莫哭,都听你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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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发辫已经打散盘成妇人发髻,如玉姿容上的少女绒毛正被五彩丝线缓缓绞去。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帮着李凤开面的是宣府一位父母子女双全的妇人,手上帮着开面,嘴上还叨叨不停地唱着《开脸歌》。
开脸之后,又有几个妇人丫鬟过来帮着上妆,李龙家里老底子早已折空,收了丁寿彩礼才赶着备下妆奁,这几个仆妇都是临时雇佣帮忙,言谈中自少了许多顾忌。
将各类金银花钿首饰簪在狄髻上,一个妇人对着镜中李凤啧啧赞叹,“姑娘好福气,我做了许久的这行当,这么体面的”冠儿“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正弯腰为李凤换翘头弓鞋的圆脸丫鬟抬头道:“那当然,这头面是总督大人送给丁家的,自然是极体面的。”
李凤身后帮着整理青缎马面裙的高个丫鬟转过头来,“真的假的?!那丁二爷有那么大面子,连总督大人都要给送礼?”
圆脸丫鬟一脸得意道:“当然是真的,丁家负责采买的美莲婶子说与我娘听的,还说府里再招人就把我也招进去,嘻,那府里一定天天有好吃的。”
高个丫鬟带着三分羡慕地揶揄道:“算了吧,你那么能吃,哪个主家能要你。”
圆脸姑娘登时急了,“哪个吃得多了,不要败坏人名声,人家只是长得胖一些,吃得很少的。”
“好了好了,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你们裹什么乱。”妇人见李凤情落寞,出言阻止。
几人捧过大红披风,服侍着李凤穿戴,妇人帮着系好合欢节,摩挲着披风上的四季花草刺绣,感叹道:“这绣工真是精致,也只有姑娘这等颜色才配得上。”
“凤姐姐,听说丁家的聘礼多的能买下咱们整条巷子,真的么?”圆脸丫鬟一副好宝宝的问道。
李凤看她一脸娇憨,勉强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点见识还想进丁府,丁家聘礼光是铺面就三十间,听说都是这些日子买下的,连价都没还,整个聘礼加起来怕是能买下半个宣府城了。”高个丫鬟今日是打定主意和她作对了。
圆脸丫鬟吓得吐了吐舌头,“老天,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厚的彩礼,凤姐姐,你命真好。”
《明户令》虽然对士庶婚礼聘仪有规定,并强调不重虚仪,但民间百姓还是认为聘礼嫁妆多寡为面子大事,不过总的来说,开国皇帝朱八八知晓民间疾苦,也从各方面体谅百姓,除了不提倡丰厚彩礼,将六礼简化成三礼,还禁止指腹为婚等娃娃亲陋习,“凡男女婚姻,各有其时,或有指腹割衫襟为亲者,并行禁止”,“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说句实在话,为结婚买房买车被逼得焦头烂额的兄弟们穿越到大明洪武年间做百姓,活得或许更轻松些。
几人认为这是天大的福分,李凤心中却不做此想,与人做妾,不过是被买去而已,价格再高也是一般命罢了。
“妹妹,你准备好了么?”房外李龙声音响起,“轿子到了。”
“好了好了,李掌柜的进来吧。”妇人高声张罗。
也是一身喜庆打扮的李龙越门而入,来到李凤身前,背身弓腰屈膝,“妹妹,上来吧。”
李凤由着兄长将她背起,一路上众人贺喜声不绝,她只是轻轻趴在李龙肩头:“哥,以后妹妹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妹妹,老店已经收回来了,还并了周边的几处铺子,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将妹妹放在花轿内,李龙喜不自胜,“丁家仗义得很,花轿从正门进,还要拜天地,一切都按正妻的规矩来。”
大好女儿清白被他毁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还要感恩戴德么,轿子抬起,李凤凄凉一笑,转到轿窗前想再对哥哥说句话,却是眼波流转,幽幽一叹,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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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城内敲锣打鼓时,却有一队人马悄悄进了城,守门兵卒验看来人印信后,乖乖撤到一边行礼避道。
“老元戎,你曾在此地驻马,这城中人人喧嚷奔向一处,可是有何民俗不成?”马上一位儒雅的青袍老人询问身旁一位精矍铄的白发老者。
老者摇了摇头,疑惑道:“老朽不知。”随即向身后一个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点头示意。
年轻人策马向前,拦住一个行人问了几句,回马而来,“禀父亲,刘军门,据百姓讲是本地有人纳妾,摆下了十天流水席,不拘何人但有过去道喜者每人还有五十文喜钱。”
青袍老人哦了一声,哂笑道:“纳个小妾便如此铺张,这宣府还真是块宝地啊。”
白发老人不答,微微抬了抬眼皮,“纳妾者何人?”
“姓丁名寿。”
青袍老人面色一变,随即微笑道:“老元戎,我等一路辛苦,便去做次恶客如何?”
白发老人情淡淡,“悉听都堂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