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钟九罹的时间线就能全数串联上了。
前不久,他被一头凶兽穷救出天牢,逃窜至黎国,恐怕到了今天,实力已经恢复了不少。
江辞月凝重道:“虽然暂且不知他堕魔的理由,但既然怨气冲天,必有报仇的対象,我们必须及早找到他,以免当年的悲剧再重演。”
黎王安静地听着,此时连忙表示:“两位仙长如有什么难事,我也可以帮忙。”
江辞月看向他,温和道:“玄天台一役动静颇大,好在灵气并未倾泻。只是如今狐王逃逸,你可曾受到影响?”
他说的隐晦,其实不只是担心黎王受伤,更多的是担心狐王曾经在黎王身上留下过什么法术,例如迷惑他的心,以求共治天下。
黎王听出了他言外之意,答道:“多谢关心,我身体并无大碍。容璟他……唉,他也不曾胁迫过我,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约定罢了。”
“约定?”
黎王点了点头,似有些怀念起过往,带着几分自嘲地解释道:“当年我是年幼登基,内忧外患之余,还空怀一身的理想——我想徐州、豫州的妖怪那么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要过自己的生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什么他们不算是我的子民呢?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天下大同,人和妖互为依靠,互相信任,就如鱼水一般彼此交融,那样就好了。可惜当时年轻,我尚且不知道有些妖怪必须吃人才能活。再后来遇到容璟,那又是很长的一段故事了,但总归,他答应我……”
他依稀记得,那年冬天很冷,狐王穿着雪白的单衣落在雪地上,踏雪无痕,像月光一样美。
容璟耐心地听完这个孩子气的小皇帝的理想,过了很久也没有嘲笑他幼稚,而是露出笑容说:“那就试试吧。人归人,妖归妖。”
小皇帝江虔伸出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百年就百年。”狐王说,“你会是个好皇帝,希望我也是。”
原来,不是九尾妖狐迷惑了人类皇帝,而是人类皇帝打动了九尾妖狐。
不论之后的十几年里,世事如何变化,他们的心境又如何变迁。
至少在这一刻,人的皇帝和妖的皇帝怀揣着一样的脆弱理想,达成了这样的约定。
“鱼水交融……天下大同。”江辞月同样没有嘲笑江虔的话,他认真地点头,“这当是我辈共同的目标。”
段折锋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就是江辞月。
他也不会说,前世时,他们恩断义绝。没有段折锋等人的倾力相助,元婴期的江辞月,为了挽回瑶池天柱倾覆的天灾,付出了千年寿数的代价……
生剑·无欺劈开天地,为黎国所有的妖怪展开了一副山海绘卷,从此人、妖两隔,再无祸起萧墙之虞。
山海绘卷中,灵气化为一处不老泉,其中蕴养着一株人形太岁。
“这些妖怪,生而食人。若为了保护人,而将他们的生存之道剥夺……那就并非慈悲,而是无能。”江辞月说,“济世者,理应无分敌我、天下大同。”
他刺破心口,以心尖之血喂养太岁,将之化为山海绘卷中一株参天之木,令那些妖怪得以休养生息。
从此以后,黎国再无妖患,却留下了关于妖怪的理想乡的传说。
第3章 临二圣()
江辞月醒来后,并未在皇宫中留太久,很快就和段折锋一起不辞而别。
黎王甚至不知道此事,直到宫人早晨过去时,发现人去楼空,室内一切家具俨然,竟是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难道这两名仙人也是镜花水月么?
黎王在庭院中久久地逗留,却不见二人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周遭竹林随着风声沙沙作响,小径旁的棋亭依旧沉默伫立。
黎王便在那副未完的棋局旁坐下,闭目冥思片刻,不知何时睡着了。
在黎王的梦中,他模糊地梦到许多人、事、物。
他仿佛见到了那名秘的黑衣仙人,但対方站在高崖上,毫无慈悲地低头俯瞰着黎国的土地,白发飞扬之下,有无数的妖魔自他身后涌出……
那似乎是一场战争,是黑衣仙人向黎国发起的战争么?但是为什么?
黎王又同时梦见了狐王容璟,他与江辞月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导致了玄天台的崩塌。
再然后,他梦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鬼王钟九罹,钟九罹向自己一指——
在那一刹那,黎王突然在梦中惊觉过来。
眼前一切的血与火的纷争,都在刹那间消散,只剩下清风明月,与淡淡的白芷香气。
只见一袭白衣的江辞月就立在他的面前,温和道:“怎么会做如许噩梦?”
黎王灵台一清,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不小心睡着,做起了古怪的噩梦,而真正的江辞月及时赶来,为自己驱散了梦魇。
他躬身道:“多谢仙长,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这些东西,就好像……就好像上天在冥冥中示警一样。”
“我在这里,不会如此的,师弟他……也不会犯这种错。大约是你最近被妖气惊着了魂魄。”江辞月指点道,“在我房中,有留下一方灵虚香,你将之点在寝宫中,可保魂魄安然、延年益寿。今后我离开黎国,如再有什么变故,你就取一点指尖血点在黄纸上,默念我的名字后点燃,我会在梦中现身助你。”
黎王欣然道:“多谢。”
江辞月接着看了一眼梦中景象,又道:“时候不多,我该走了。”
黎王追了两步,有些怅然若失道:“你……今后还会来看我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缘分使然,不必介怀。”江辞月看向自己的亲生兄长,片刻后露出一抹秘的笑意,“已经有人在等你了,它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说罢,他便翩然乘风而去。
黎王从梦中醒来时,自己身上披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