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得严不严重?”
“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麻烦别人干嘛。”
最后一句是对许默说的。
许默站在病床边,听见这话,色不咸不淡地瞥了瞥夏竹。
窗帘半拉着,他大半张脸隐藏在暗处,光线将其分割成阴暗两面,显得本就深邃的面孔更加立体。
他轻轻拽了下窗帘,布料落在指腹的触感粗糙、生硬,如摸皱巴巴的干树皮。
夏竹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这会儿全身心地打量着老太太,看她除了小腿受伤,其他都没什么大事儿,这才安心许多。
老太太见夏竹绷着脸不敢大意,情也格外严肃,她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孩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姥姥这不是没事嘛。”
“你爸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天天加班,我闲着没事做,打算把客厅窗户擦一下,没曾想没踩稳摔下来了。”
“今天多亏了小许,要不是他,我恐怕现在还在地板上躺着。”
“也真是巧,我刚摔地上,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响,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没曾想是小许。小许见我摔地上,立马送我进医院了。”
“姥姥这不是没带手机才没给你打电话嘛,再说,你能来这儿,不是小许通知的?”
“甭跟人小许绷着个脸啊,替我多谢谢他。待会儿你小姨过来照顾我,你带小许出去吃个饭成吗?人家忙前忙后半天,又是找医生又是找病床,劳心劳力的多麻烦。”
夏竹:“……”
她可以不答应吗?
迎头对上老太太不容置喙的目光,夏竹撇撇嘴,点头应下。
话说到这,老太太忽然想起许默还在病房,她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在许默身上:“那个小许,你能去护士站给我倒杯水?我这说多了嘴巴有点干。”
许默见祖孙俩有话要聊,笑着跟老太太说好,而后识趣地走出病房。
许默一走,老太太立马拉住夏竹的手,扫了两眼半阖的病房门,刻意压低音量,秘秘开口:“汤圆儿,你觉着小许人怎么样?”
“我刚打听了,人小许还单着呢。我看小伙子长得周正,性格脾气也好,两家又知根知底的,你俩又一个大院长大,跟你各方面佛经挺般配。”
“人还是大学老师,平时也没什么特别嗜好,年纪轻轻就有这成绩,多优秀,你可别轻易放过。”
老太太是两年前才搬来北京长居,之前一直在老家,压根儿不知道许默和她私下发生的那些龌龊,也不知道他俩其实早就闹掰了,更不知道他们虽然一块儿长大,但是她已经跟许默断了好几年的联系。
如今见面不过是维持着表面客气,一旦撕开表面的平和,必定是血肉模糊的内里。
夏竹见老太太存有撮合之心,急忙阻止:“姥姥,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我跟他没可能的事儿。”
老太太困惑不解:“怎么就没可能了?”
夏竹破罐子破摔,把话往严重了说:“反正我跟他绝对不可能。”
“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更何况,他也有喜欢的人。”
老太太闻言也不勉强,只是叹了口气,惋惜道:“你要真不乐意就算了,姥姥也就随口一说。”
从护士站接完水走到病房门口的许默听见这话,敲门的动作骤然停滞。
他无意识捏紧手里的一次性杯子,一个没留,水从杯口流出来,湿了他一身。
得亏西服颜色深,看不大明显。
查完病房的冯珂正好撞见这幕,他新地瞧瞧满脸阴郁的许默,嘶了声,八卦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忘了问,这九号床到底什么人?怎么连院长都惊动了。”
许默掩饰住情绪,面不改色解释:“我一亲戚。不是什么大人物,甭猜了。”
冯珂叹了口气,摆明不相信许默的说辞,却也没揭穿,只是唏嘘:“自从转进这医院我就没好好休息过,甭提了,走哪儿都是贵人,领导天天过来探视,搞得我压力山大,都想辞职转行了。”
“咱俩虽然几年不碰面,可你的传说我一个学医的都知道一星半点。啧,能耐啊,能把一濒临破产的企业救回来。要不我跟你混得了,省得我整天跟孙子似地应付病人,周末还得陪领导应酬。”
许默无奈:“瞎传的,甭信。”
冯珂也就抱怨两句,怎么可能丢下这身白大褂,他扫了两眼许默手里的一次性杯,轻飘飘打趣:“你这接的水怎么全洒完了?没拿稳啊?”
许默很快恢复情绪,拍拍身上的水渍,回头撞上冯珂疑惑的目光,朝冯珂摇头:“没事儿,不小心洒了。我去重新接一杯。”
说着,许默将没倒完的茶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不慌不忙折向护士站,重新取个新杯,弯着腰接水。
他背影宽阔、沉稳,除了最初的阴郁,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冯珂跟许默做了三年同桌,曾一度把他当成人生目标,头一次见许默失态,冯珂经不住纳闷:“不应该啊。”
感慨完,冯珂拿着病历本,敲了敲病房门,背着手慢悠悠走进病房。
他一进去瞧见九病床坐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他挑挑眉,下意识回头瞥一眼那扇半阖的病房。
啧,不会是因为这姑娘才失态吧?
夏竹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许默,结果回头发现是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她认出冯珂胸牌上的名字和墙上挂的信息牌主治医生的名字一样,本能站起身迎接。
冯珂笑眯眯地走近病床,视线在夏竹白皙精致的面孔上逡巡一圈,掩饰住眼皮底下的惊艳、好,他故作淡定地咳嗽一声,跟夏竹正儿八经介绍:“我是老太太的主治医生,姓冯,叫我冯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