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了轻绯居,她才命玉书玉墨偷偷去请孟松洵,莫要声张。
玉墨才离开,她便止不住扶着圆桌呕吐起来。
孟松洵赶到时,柳萋萋坐靠在床榻上,呼吸急促,甚至有些难以喘息。
他很熟悉她这副模样,剑眉紧蹙,问道:“你食豆沙了?”
柳萋萋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料到宁伯伯或会有这么一出,去之前,其实喝了药的,但没想到不是没了反应,而是这反应推迟了而已……”
“你怎么这般傻。”孟松洵牵住她的柔荑,“你寻个借口不吃便是,为何要逞强!”
“怎能不吃……”柳萋萋额上泛起密密的冷汗,“宁伯伯疑心重,之所以让我吃那豆沙山药糕,就是想试探我是不是柳萋萋,不……是不是顾湘绯,我若推脱,只怕惹他疑心,便无法顺利让他入套了……没事,阿洵哥哥,我很快便不难受了……”
孟松洵心疼地看着她这副面色苍白,却仍逞强冲她笑的模样,薄唇抿紧,起身行至屋外,吩咐玉书玉墨去客院将苏老爷子请来,就说他要在轻绯苑设宴款待他和苏夫人。
见柳萋萋难受成这样,孟松洵也管不了太多,任由很快过来的苏老爷将他劈头盖脸怒骂了一顿,然后看着苏老爷子亲自给柳萋萋施针治疗。
虽柳萋萋解释,她是自己这么做的,与孟松洵无关,但苏老爷子哪里舍得责骂外孙女,只将怒火都撒在他这将来的外孙女婿身上,气得提前带柳萋萋离开了武安侯府。
苏老爷子让苏泓在京城租了一个不小的宅院,几人临时住在那儿,毕竟柳萋萋出嫁,再怎么着,也不能从武安侯被抬出去,再抬回武安侯府吧。
因着上回吃了豆沙糕,柳萋萋病愈后,身子始终有些虚,苏老爷子强硬地让她留在院里调养,不许出去,也不许孟松洵去看她。
两人虽好几日不能见面,但柳萋萋也未闲着,这凤冠霞帔和其他许多东西都要置办,苏老爷子唯恐让柳萋萋受委屈,什么都要求用最好的,她每日光挑都快挑花了眼。这婚事急,幸得舅母杨氏能干,将这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条。
大婚的前一日,柳萋萋亲手绣完那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用剪子剪断丝线,便见玉墨拿着一个檀木螺钿红漆盒过来,“姑娘,方才有人将此物送来,说是贺姑娘大婚之喜的。”
柳萋萋茫然地接过,“可知是谁送的?”
“奴婢也不知。”玉墨摇摇头,看门的小厮说一看就是个跑腿的,将东西送达便走,都没来得及多问两句。”
好生怪……
柳萋萋秀眉微蹙,小心翼翼地掀开盒子,却是双眸微张。
盒子里躺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白玉兔子,雕刻地分外精致,栩栩如生。
柳萋萋盯着那两只玉兔,捧着盒子的手都在发颤,她看向玉墨,焦急地问道:“那个送东西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奴婢……”
问玉墨并不会有结果,柳萋萋站起身,提裙往院外跑去。
杨氏正指挥家仆往府内各处悬挂红绸,瞥见柳萋萋气喘吁吁的模样,一把拉住她,问道:“念……環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还活着!”
柳萋萋满脸泪痕,哭得泣不成声。
“哥哥他定然还活着……”
第0章
她含着哭腔的声儿含含糊糊, 杨氏也听不大清,她环顾四下,见院中都是在忙碌的家仆, 见状纷纷往这厢看来, 搂住柳萋萋,低声道:“環儿,我们去里头说。”
杨氏带着柳萋萋回了屋,让婢女们都退避下去,这才细细问她原委。
柳萋萋打开那木匣递给杨氏,“舅母, 您看。”
杨氏看着盒中的雕刻精致, 温润细腻的白玉兔子,问:“这是谁送来的?”
“我也不知, 那人并未留下名姓。”柳萋萋摇了摇头,“可我总觉得是哥哥送来的,舅母不知道,幼时我曾养过两只兔子, 因着没养好, 两只白兔都接连病死了, 哥哥见我哭得伤心, 又不愿要新兔子, 便说会亲手刻两只玉兔子给我。它们便能代替那两只死去的兔子日日陪在我身边。”
言至此, 柳萋萋拉住杨氏的手, 激动道:“此事只有我和哥哥知晓, 如今这不知名的人送了对白玉兔子给我, 不是哥哥又会是谁呢, 说不定当年哥哥跳了崖但并未死, 他可能还活着!”
见柳萋萋抽抽噎噎,哭得双眸通红,杨氏心疼地抱住她安慰,“是,定然活着,定然活着,莫要哭了,明日你便要出嫁,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既是知晓你哥哥还活着,那等你大婚后让武安侯帮着寻一寻,定能寻到他。”
“嗯。”柳萋萋抽了抽鼻子,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哭,她看向杨氏道,“舅母,您说,哥哥为何不主动来见我,还躲着我呢?”
杨氏又如何知晓,她摸了摸柳萋萋的脑袋,低叹一声。
“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吧……”
因着这对白玉兔子的事儿,柳萋萋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临近五更,方才勉强有了些睡意,便被扣门声吵醒。
玉书玉墨带着两个婆子伺候她起身更衣梳洗,柳萋萋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镜前,睡眼惺忪,只能任人摆布。
洗漱梳妆完,顶着头上沉重的发饰又坐了几个时辰,才被喜婆领出去,同苏老爷子敬了茶。
苏老爷子就跟个孩子一般,红着眼圈,紧攥着她不肯放,还对孟松洵说了好些警告的话,还是苏泓劝了好半天,他才终是松开了手。
头上蒙着盖头,柳萋萋坐在颠簸的花轿上,只能听见吹吹打打和偶尔出现的鼎沸人声,也不知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过了好一段日子才知,因着苏老爷子给她的陪嫁妆奁太多,迎亲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从长街的这头走到长街的那头,这队伍仍是看不到尾。
后来许多年,京城中人仍会谈论这十里红妆的场面,纵然出嫁的姑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女子,可那行头却丝毫不输京城的达官显贵,皇室宗亲。
柳萋萋也不知颠簸了多久,那花轿才终于落了下来,由着喜婆将她扶出轿子,便有一根红绫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手上的红绫动了动,将她往前扯了扯,这一瞬间,柳萋萋方才有了些成婚的实感。
想起红绫另一头的人是谁,她抿唇而笑,也将红绫轻轻拽了两下,缓缓步入正厅拜堂。
因着孟松洵的父母亲皆已过世,这侯府中唯一的高堂便是孟老太太,柳萋萋行礼之时,隔着盖头还能听见孟老太太哽咽的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