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摇了摇头,“江大人可有恙?”
“无妨。”
然柳萋萋坐起身,却瞥见他右袖上一片鲜红,血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晕开,顿时忍不住惊呼道,“您的手!”
“萋萋!”
孟松洵勒马而止,因当时顾不上太多,他匆匆骑乘的这匹马不过一岁多,脚力不足,才至于落下江知颐好一段距离。
向来沉稳的他此时却是满目慌乱,上前将柳萋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大碍,绷紧的情才逐渐放松下来,片刻后,看向江知颐,面露感激:“多谢江大人搭救。”
“侯爷客气了。”江知颐恭敬地笑了笑。
很快,程羿炤也载着宁翊鸢同几个马倌一道匆匆赶来,宁翊鸢抱住柳萋萋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自责:“你如何了,可有受伤?都怪我无用,没能抓住那缰绳,让它把你给带跑了……”
“那怎能怪你呢,不过是意外罢了……”柳萋萋安慰她。
程羿炤见柳萋萋除却脏了衣裳,并无太大的外伤,似是没什么大碍,便将视线转向站在她身侧的一个年轻男人,走上前道:“这位大人看似伤得不轻,草民恰巧懂些医术,不如大人随草民去离这儿不远的屋舍,让草民好生瞧一瞧伤势。”
见程羿炤行来,江知颐眸光闪了闪,方才回应道:“多谢好意,不过小伤罢了,不必劳烦。”
他才说罢,便听孟松洵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江大人的伤毕竟是因着内子所致,还是让程大夫瞧瞧吧。”
听着他不容置疑的语气,江知颐迟疑了一瞬,对程羿炤拱手道:“那……便劳烦程大夫了。”
因着方才马场变故,柳萋萋心有余悸,虽不曾受伤,但两腿没了气力,站都站不住,便被孟松洵一把抱起来,也一道去休憩的屋舍那厢换衣裳。
这回,柳萋萋倒是没有推拒,乖乖窝在孟松洵的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还忍不住将下颌抵在他宽阔的肩上,用这个男人给她的安全感来消解方才险些坠马的后怕。
宁翊鸢想着或可以在柳萋萋换衣时帮上几分忙,便跟着他们一道去了。
程羿炤则带着江知颐去了另一屋。
他令江知颐脱下自己一半的衣衫,便见他左臂上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直淌而出,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程羿炤伸手摸了摸,发现江知颐右臂甚至折了骨。
他深深看他一眼,看着他满头冷汗,心下不由得惊叹,他是大夫,折骨的剧痛他很清楚,而这位江大人能硬生生忍到现在,实在令人咋舌。
幸好马场此地,不乏摔伤一类的事,自然也备了不少膏药,替江知颐处理伤口之时,程羿炤垂眸思忖片刻,笑着缓缓开口:“方才草民见江大人轻而易举地便上了那马,想来大人不知道,那匹马性子倔,这么多年来除却他上一位主人和马场那些照顾他的马倌外,不肯让任何人骑乘,今日也不知怎的,居然轻易便让大人上了马。”
江知颐闻言色不易察觉地飘忽了一瞬,旋即泰然道:“我也没想到,我就觉得此马通身赤红,生得很是特别,便忍不住上前去瞧,没想到恰巧看见柳姑娘遇险,心急之下,便翻身上了马,想来此马极通灵性,明白我是要去救人,才肯让我乘骑。”
见他说这话时态自若的模样,程羿炤双眉微蹙,少顷,勾了勾唇角,“大人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顿了顿,紧接着道:“说了这么许多,草民还不知,大人在朝中任何官职?”
江知颐五日谦逊:“不过一个七品翰林院修撰罢了,不值一提。”
翰林院修撰?
程羿炤虽不关心什么朝中事,但也知道翰林院修撰一职向来由历任状元担任,他先前就觉江知颐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春闱放榜那日,江知颐正巧从自己的香药铺前经过,“大人可是此次春闱的头魁?”
“正是。”江知颐点头。
程羿炤闻言眼眸微转,夸赞道:“大人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着实令草民钦佩,但看大人的年岁,应当与草民差不多吧……”
江知颐稍愣了一下,“倒是不知程大夫的年岁,我今年正好二十有五。”
二十有五……
程羿炤无声默念了一遍,面上浮现淡淡的失望,“大人原还比草民小上一岁。”
“哦,倒是没看出来。”江知颐笑了笑,转头看向快包扎好的右臂,将话锋一转,“敢问程大夫,我这伤势究竟如何?”
“不瞒大人,折了骨又受了伤,颇为严重,但幸好是左臂,草民已替江大人固定包扎好,江大人近日可得小心,不可沾水不可乱动。”程羿炤说话间,蓦然瞥见江知颐掩在袖中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拧了拧眉,生怕他右臂也受了伤,低身正欲查看,却见江知颐猛地将手缩了进去。
“程大夫不必看了。”江知颐强笑了一下,“此为旧疾,当初自高处摔下后便一直这般,拿不了重物,也使不了什么气力,想是方才拽缰绳时用了太大的劲,才会颤抖不止。”
程羿炤薄唇紧抿,“江大人这伤有多久了?”
“十余年了。”江知颐淡然答,“一直如此,想来应是治不好了。”
程羿炤垂了垂眼眸,少顷,看向江知颐道:“草民倒是懂些治此疾的法子,只不知于大人有没有效,大人若信得过草民,有空可来草民的香药铺,草民亲手为您试试。“”
听得有法子,江知颐似乎并未表现得多高兴,只浅笑有礼道:“那便多谢程大夫了……”
一柱香后,当孟松洵绕回前院,便见程羿炤一人静静立于檐下,负手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孟松洵看向空荡荡的屋内,“江知颐走了?”
“嗯,说是还是要事,急着回京城去。”
程羿炤看向孟松洵,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松洵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有话直说便是。”
听得此言,程羿炤不再犹豫,“关于这位江大人,你知道多少?”
孟松洵不想他竟会问起江知颐,他想了想道:“虽他舍命救了念念,但我始终觉得他可疑。可还记得年前的举子连环凶杀案,当时同方系舟一样,前两个举子死时江知颐都恰巧不在书院,令我一度险些便将他疑为凶手,且后来,方系舟将他当做第四个目标时,他也极为侥幸逃过了一劫,巧合太多,令我不得不对他生疑……”
他说着,看向程羿炤,他当然看得出他今日显得格外恍惚,“你似乎很关心这位江大人,还主动提出要替他瞧伤,这并非你的性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程羿炤抿了抿唇角,虽这般说着,眼眸中却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怅惘,“只今日看到他骑了阿燃,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
孟松洵倏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眉目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