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听得此言, 柳萋萋背脊上骤然攀上一股凉意,当即忍不住猛打了个寒颤,一侧, 将泡好的茶水端出食案的媛儿亦不由得动作一僵。
好一会儿, 柳萋萋才扯唇强笑了一下,“沁玉姑娘真会开玩笑。”
沁玉勾了勾唇,笑而不言,只一双如玉般细腻白皙的柔荑端起茶盏,低唇轻啜了一口,“女子的命本就贱, 世上再尊贵的女子, 说到底都不过是男人的玩物罢了,有时就算他们想要你的命, 你也反抗不过,不是吗?”
她说罢长睫微掀,抬眸看去,“说了这会子话, 我还不知姑娘叫什么?”
“我叫柳萋萋。”
“柳萋萋……那我便叫姑娘萋萋吧。”沁玉自顾自做了决定, 但又很快皱了皱眉, “只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唤姑娘的名字, 毕竟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她似是很喜欢喃喃自语, 也不怎么给柳萋萋说话的机会, 只碎碎地同柳萋萋讲着她的过往, 刚进来时如何被老鸨打, 十三岁梳弄接的是什么样的客人……
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工夫, 沁玉才以疲累为由拂了拂手, 命媛儿送客, 也不顾柳萋萋尚在屋内,便慵懒地褪去外衫,撩开内间的帘帐兀自上了床榻。
媛儿将柳萋萋送出去,闭牢门扇后,才压低声儿歉意道:“娘子莫怪,我家姑娘就是这般随意的性子,方才说那话,也不是故意要吓您。”
言至此,她忍不住低叹了一声,“不瞒娘子,最近这两月,妈妈自牙婆手上买了不少姑娘,但这些姑娘不知怎的,最后都离消失不见了,着实有些怪,我家姑娘或是想到她们,才说了那般可怕的话。”
“消失?”柳萋萋蹙了蹙眉,“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消失呢,有没有可能是被老鸨给转手卖了?”
“这我便不知了。”媛儿摇了摇头,“妈妈最近收的都是相貌不俗的姑娘,虽说远比不上我家姑娘,但以妈妈的性子,按理说该将她们留下来好生□□再接客才是,可才被牙婆送来一两日,就不见了人影儿,先前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儿。”
媛儿言至此,耸了耸肩,“不过我也说不好,指不定和娘子说的那样,教妈妈转手卖出去了。但就是因着头一批姑娘消失后没多久,楼里就开始莫名其妙卖起了婴香,我家姑娘才会生出那样的猜测,说那样的话……但这般离的事,怎的可能呢……”
见媛儿边说,边摇着脑袋,似是觉得很荒谬,柳萋萋却是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先前做过的怪梦和梦见的那个香方。
香方中确实提到了“女子”二字,但她实在想象不出,该如何利用少女来制香。
人也能用来制香吗?
或就如媛儿所言,那不过是沁玉的臆测罢了。
柳萋萋朱唇轻咬,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后,才在已然等急,生怕孟松洵问责的李睦催促下,不得不离开了红襄馆。
红襄馆三楼厢房内,一人闲散地半倚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抹自楼内走出来,被小厮小心翼翼扶上车的瘦削身影,直到马车逐渐远去,消失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他才徐徐将视线收了回来。
再次看向屋内,紫檀雕花圆桌前,沈韫玉剑眉紧蹙,清隽的面容上满是躁意与烦闷。
“沈大人倒也不必这般着急。”江知颐笑意清浅如旧,缓缓开口,“纵然那老鸨不知寄卖婴香之人的下落,且真让那些人侥幸逃出了京城,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正苦于毫无线索的沈韫玉闻言侧首看来,眸光锐利了几分,“江大人这是何意?”
他原还觉得这位跟着他在楼里无所事事闲逛的江编修甚是碍眼,但听他方才那话,显然是知道什么。
江知颐薄唇微抿,看着沈韫玉这心急如焚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坐下,给自己倒了茶水润了喉,才道:“昨夜,下官留在了红襄馆,偶然看见武安侯深夜外出,一时好,便偷偷跟在了后头,无意间发现武安侯似在追查那些寄卖婴香之人,甚至一路查到了他们的落脚之地。”
沈韫玉微微一惊,不曾想原来孟松洵之所以入这红襄馆,竟是为了办案而来。
他默了默,旋即凝视着江知颐,眉宇间浮现几分狐疑,“江大人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就不怕被武安侯知晓而惹怒了他吗?”
江知颐与他交情并不深,却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令沈韫玉不得不怀疑他别有居心。
“下官怎会怕呢。”江知颐稍稍倾身靠近沈韫玉,眉梢微挑,一字一句道,“毕竟下官和沈大人是站在一起的,不是吗?
看着江知颐唇间意味深长的笑容,沈韫玉眸色复杂,紧接着便听他又道:“那位大人对武安侯多有防备,想必沈大人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如今这案子既是由刑部与大理寺联手办的,那下官自然希望刑部先下手为强能赶在大理寺前查清此案……”
江知颐说得不错,沈韫玉确实自孟松洵送来的美妾口中得知他那恩师褚裴在暗中监视孟松洵。
前大理寺卿在任时,与刑部的关系就谈不上多融洽,两者都在因背后的支持者而暗中较劲。
然那厢,江知颐顿了顿,又显出几分犹豫:“虽说如此,但下官昨夜看那宅子像是什么私人宅邸,最好还是先命人调查一番,再做打算,不然……”
打听见“先下手为强”五个字,沈韫玉便有些坐不住了,唯恐孟松洵快一步,将这份功劳抢去,故不待江知颐说罢,他便急切地问道。
“那地方在哪儿?”
“沈大人,下官觉得您还是……”江知颐还欲再劝,然看见沈韫玉不悦逼问的眼,到底还是止了声儿,乖乖答,“清平坊东南的一条小巷子里,那宅院门前有一棵歪脖子的大槐树,很好认。”
他话音方落,沈韫玉已迫不及待地起身,冲门口守着的刑部侍卫一抬手,命令道:“走,去清平坊。”
江知颐看着沈韫玉因急于立功,心急火燎远去的背影,原挂在面上的忧虑渐渐消散,他负手立在门边,少顷,浅笑着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奉孟松洵之命调查那清平坊宅院的贺颂亦匆匆赶到了红襄馆。
贺颂原是军中之人,常年跟随孟松洵镇守边塞,因行事稳重,如今被孟松洵留在了大理寺协助他。
推门入了四楼厢房,见孟松洵正在翻阅仵作呈上来的尸格,贺颂拱手恭敬道:“侯爷,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查出些许眉目了。”
“如何?”孟松洵抬首看去,“那宅院是在谁的名下?”
贺颂迟疑片刻,“是顾家……”
顾家!
孟松洵闻言剑眉微蹙,看贺颂这般情,他无需多问,也该清楚是哪个顾家。
“那里是顾长奕的地方?”
顾长奕是如今顾家的家主,亦是宫中的冶香官,天弘帝跟前的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