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闭拢的风扑在沈韫玉的面上,好似被狠狠打了脸,沈韫玉只觉自己甚是可笑,为何要特意跑到柳萋萋面前碰一鼻子灰。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气冲冲拂袖而去。
她如今已不是他的妾,他又好心提醒那么多做什么,就算她将来境地凄惨,求到他面前,他也绝不会再管她。
回到屋内,想起沈韫玉说的话,柳萋萋仍觉有些气闷,然余光瞥见摆在圆桌上的那只红漆花梨木方盒时,不由得朱唇抿紧。
她抬手掀开盒盖,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六颗香丸。
正是昨夜那贾洹贾大人为表心意,献给孟松洵的婴香。
柳萋萋捏起一颗,放在鼻下嗅闻,可燃与未燃的香到底不一样,她看向屋内的香炉,将香丸置于云英石片上,隔火而焚。
她一手抬起香炉,一手拢住香气,凑近轻嗅,细细分辨了半晌。
她很肯定,这香气和在对厢闻到的一模一样。
或是同一批制作出来的。
想要试这香中有没有毒,只有一个法子。
看着那袅袅而上的香烟,柳萋萋咬了咬唇,一狠心,将香炉搁在窗前的花几上,旋即在小榻上躺下,闭上眼眸。
此时,孟松洵检查过尸首,便至另一处审问红襄馆老鸨。
那老鸨颤巍巍地站在桌旁,便听那色沉肃威仪的大理寺卿冷声开口道:“如实交代,此婴香究竟从何而来?”
“回大人,草民实在不知啊……”
“不知?”孟松洵微一抬眉,“婴香是在你这红襄馆卖出去的,你同本侯说你不知,你觉得本侯会信吗?”
他将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扣了扣,“咚咚”的沉闷声响像是把悬在头顶一寸寸落下的刀,令老鸨脖颈阵阵发凉。
她两股战战,吓得扑通跪了下来,“大人,草民交代,草民什么都交代,大抵两个月前,有一女子携婴香而来,说要与草民谈一笔交易,将婴香放在这红襄馆中寄卖,还说将赚得的钱银五五分,甚至还保证草民可借此赚得盆满钵满,草民一时心动,便试着将此香卖给了来楼里的客人,没想到过了没多久,此香便在京中盛行起来,后为了赚得更多的钱银,草民才命人修葺了楼底的厅堂,利用那婴香的妙处,抬高楼里姑娘们的身价……”
孟松洵略一思索,又问:“可知那寄卖婴香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草民不知。”老鸨忙道,“草民甚至不知那婴香究竟是如何所制,只每逢初一十五,他们就会来此寄卖婴香,草民真的只是借了个地方而已啊……”
孟松洵沉声道:“可还有隐瞒?”
“没有,绝对没有。”老鸨信誓旦旦,“大人明鉴,草民做的虽不算是什么正经买卖,但绝不敢做谋财害命的事儿啊。”
说罢,还撩起衣袂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来。
她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急着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无辜。
但孟松洵很清楚,这花楼里的老鸨最懂左右逢源,面对客人时笑脸相迎,对付楼里姑娘的手段却最是狠辣,哪有什么无辜可言。
他深深看了老鸨一眼,薄唇紧抿,若有所思。
一柱香后,他自老鸨处回了昨夜睡的屋内,然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察觉到屋内的寂静,孟松洵不由得怔愣了一瞬,顿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疾步入了内间,果见柳萋萋仰面躺在小榻上,一侧花几上香炉尚有余烟飘散。
他面色微变,忙拎起桌上的茶壶浇灭香品,推开窗扇散去香气,随即蹲在小榻前,急急唤着柳萋萋的名字。
好一会儿,才见她缓缓睁开眼睛。
柳萋萋尚在梦中与瑶池女相会,却陡然听见一个低沉急促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
一醒来,入目便是孟松洵那张剑眉紧蹙,忧心忡忡的脸。
“侯爷……”
她还未唤完,就被男人一下抱了起来,那双遒劲有力的双臂牢牢困住了她。
她感受到他呼吸的颤意,也听见他似放下心般在她耳畔长舒了一口气,少顷,沉声问道:“这香可是你自己燃的?”
柳萋萋将下颌抵在他的肩上,轻轻点了点头,下一瞬,身子被放开,直直撞进男人盛着怒气的眼眸里。
“你胆子怎这般大!若你真出了事儿,该如何是好!”
柳萋萋自知理亏,听着他的训斥,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但很快,似是想起什么,她又激动地看过去,“侯爷,我方才闻过了,这婴香和那富商房里的一模一样,且我入睡后做的梦也与上回一般无二,我觉得顾富商的死兴许不是婴香所致。”
看着她在分享这一重要发现时,那双欣喜难抑的模样,孟松洵却是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方才进屋时,嗅到那股婴香的气息,又看到她闭眼躺在小榻上,他一瞬间有多恐慌。
甚至发现叫不醒她时,连伸手探她鼻息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再次失去她。
可她却这般没心没肺,一心只想着案子的事,丝毫看不出他的后怕与畏惧。
他薄唇微启,声儿里沁着一分凉意,“这案子再重要,都没有你的性命重要,往后不许再做这些冒险的事,明白吗?”
孟松洵的沉肃令柳萋萋缓缓敛起笑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只觉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个闯了祸后被大人严厉训诫的孩子。
虽她自己在心下确定这婴香内应是无毒,但贸然尝试,确实是她太莽撞。
柳萋萋垂下眼眸,重重点了点头。
见她知了错,孟松洵也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此地不安全,我已派人将李睦唤来,一会儿他会护送你坐马车回府去。”
柳萋萋再点头,顿了顿,好地看向孟松洵道:“侯爷昨夜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