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跪倒在门口的庆帝,只觉着一切都荒诞不经,惹人发笑。
他未笑出声,只是挥退左右,沉默地站在廊庑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等着礼毕。
未久,庆帝才被几个内侍扶起身。听着一旁内侍禀告,他捋了下花白的须发,不轻不重地地看了陆珵一眼。被人簇拥着进了大殿。
他未有召见陆珵的意思。
陆珵自知他的意思。先前修缮大高玄殿、重塑金身之事,他绝了他的意,如今是光明正大的给他脸子瞧。
无非是等着罢了,此等事情,陆珵自小便轻车熟路。他也并非要同上赶着同庆帝说话,他此次来,有一半的是为了
只是等一切都了了之后,行于云清道长身侧。
云清道长是全真派门下,乃是庆帝身边近臣。求仙问道之说,他自然是看着庆帝带眼色过活。
庆帝高兴他便亦师亦友,庆帝不高兴,他便只是个下臣。
他自然也看出了庆帝刚才的意思,眼见庆帝进了一旁的小殿,一时面露为难地拦住陆珵:“太子殿下留步,飞元真君方才与天地明沟通,耗了大量元气正在修养打坐,怕是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若无大事,今日还是请回吧。”
陆珵轻笑一声:“今日孤整好事不算忙,可以等着真君。”
那云清道长见他不愿走,人家做储君的,他自然不能轰着人走。
闻言告答一声:殿下自便。他正要进一旁的耳房。
“留步。”冷不丁陆珵叫他一声。
他停下脚步,陆珵突然问他:“孤记着云清道长是全真派门下,出山入世后续,跟了圣人好几年。工部造黄百册的时候,承圣人的意,在南郊职田区也分了一处职田给道长,可是这般?”
“皇恩浩荡罢了,某自感恩戴德,也在天罗仙面前为飞元真君念福祈祷,只是某不知殿下究竟何意?”他低眉顺眼,“某知殿下先前度田之事。可吾与诸位师兄弟乃修道之人,做不来横征脚税,侵渔百姓?”
“道长高义,孤自然信你不会做侵鱼百姓之事,只是孤突然想起度田之际,曾在南郊地界听说过的一则故事。”
陆珵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南郊某块职田是钦天监一全真教道士所有。只是这道士并不老实,不仅娶了妻还有一个正在上私塾的孩子。众所周知,全真派道士乃是童身,终身不可娶妻,尤其是入了钦天监的道士。”
他乜斜云清道长一眼,眼中隐有锐气:“道长知晓,此人如此,乃是犯了欺君大罪。若是圣人知晓晓,那钦天监的道士犯大罪过,自然死不足惜。
只是可怜了那正上私塾的孩子与那正当年华的女子。
听说那孩子今年方五岁,而那女子也才是桃李年华…”
陆珵的话戛然而止。
他话音低沉悦耳,说话并未有什么节奏感。但听在云清道长耳中却像平地里炸了惊雷一般。
他娶妻生子的事,已然十分隐蔽,所知者甚少。却不知太子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这些年太子殿下给众人的印象具是冷玉一般冰清玉润,又没有棱角。便连朝堂上众人有意无意地偏向信王,他也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众人见多了他不声不响,自以为他就是这样软和的性子。
未想到原来以往诸多,皆是他藏锋敛锷、亦或是不愿计较。
他远比表面上瞧着的深不可测。想明白这里,云清道长悚然一惊,险些摔倒在地上。
陆珵轻扶他一下,一双素日清润的眼睛在晨光下泠泠的,隐有冰光。
“孤也只有两件事,用得上道长帮忙。”陆珵淡色的唇轻抿一下,“一,孤此刻要见圣人。”
“二,孤知晓云清道长道法精湛,卦象精妙。若将来圣人叫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为孤和将来的太子妃合生辰八字。不知飞清道长可不可以算准?”
自家家底儿都在太子殿下的五指山里头了,如何不知该如何?
他一时汗如浆下,忙应了一声:“下,下官知晓了。”
——
云清道长入了一旁小殿,未有多久,便有内侍来叫陆珵。
陆珵进了屋子。屋中一香炉袅袅地散着些烟气,不知是熏香的,还是炼丹的。
庆帝倚在榻上,身上的红底淡黄色团红缂丝窄袖略有些皱皱巴巴的,头上的朝天璞头也歪斜几分,一只白靴穿着,另一只散着。
一旁站着的两个着蓝灰长衫的男装宫女,一左一右地给他穿鞋。
陆珵抿唇一瞬,移开视线,曳裾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在此地,你应当叫朕元君。”庆帝啧了一声。
他瞧着色倦怠,像是刚刚睡醒一觉,陆珵依言行礼,他撇了撇唇。
“上次那般卷朕的面子,你倒是还有脸来?”庆帝咳嗽一声,一双有些浑浊的瞳瞥他一眼,“说说,什么事?”
陆珵知他也不会如何上心,但许是会据此事做筏子,大事化小地说了几声。
庆帝以为他这样匆匆而来,有怎样的大事,听着只是娶妇这样的小事,不由脸色一拉。
“此事你同你母后看着办便是了,如何还需这般拖磨朕的时……”
他话说到这里,突想到什么一般,撩起一点肿胀的眼皮,话音突地一转,“也是,你年岁渐大,也是到了娶妇的时候,省的礼部和御史那些人,三天两头地上折子烦得很。”他哼了一声,转头看他:“如何?选中了哪家的小女郎?”
陆珵敛衽道:“儿臣心悦之人是忠毅伯府,礼部主客司员外郎李大人家千金。”
庆帝微微蹙眉:“那是什么人家?如何未听说过?”
一旁的内侍走前提醒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