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她露出甜甜的笑容,看上去当真是母慈子孝,温馨极了。但这样的画面中,从来没有聂容萱这个名义上的母妃,为太子遮挡最多刀剑的母妃。
一个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婴儿,天知道聂容萱付出多少心力才挡下外面的狂风暴雨,将他好好护在身后。可就像刚刚一样,她咳了半天,太子头都没抬,像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他才两岁,有情可原。但诗诗只是站起来,他便知道诗诗怀孕会累,甚至知道诗诗肚子里那个是他的弟弟。
这些都是谁教的?无非就是殷治、诗诗和那些奶娘宫人。只是聂容萱一直对宫斗疲于应对,心力交瘁,又有殷治在旁欺骗着她,从未留意过也从未在意过这些罢了。
诗诗一转头对上容萱的视线,心中一顿,忙道:“姐姐也觉得太子惹人疼是不是?太子可是你的儿子,平日里你身子好些也抽空多陪陪太子,让他多同你亲近亲近才是。不然,太子容易对姐姐有误解,之前他不小心看到姐姐处罚宫女,都有点吓到了。”
容萱挑了下眉,看向太子,太子也看向她,察觉到容萱对他没有喜爱之后,本能地往诗诗身上靠去。容萱微笑道:“无妨,孩子亲近生母是天性,皇上也说我身子不好,不要太操心太子的事,受了累还要他分心。好在有你照顾太子,我是放心的,也免得小孩子顽皮起来,吵得我头疼。”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玩笑的语气,诗诗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她从小到大都在隐藏,好不容易和殷治在一起,生了太子、做了婕妤,又怀了第二胎,却还要藏着掖着,听容萱在她面前说受到殷治多少宠爱,就连太子也要退一射之地,她真的好想快些让所有人知道,她聂诗诗和她的孩子才是皇上最在乎的人。
她刚想到皇上,皇上就来了。
殷治进门直奔容萱,握住她的手关切道:“你哪里不舒服?我听闻你叫了御医,立刻就过来了,是不是昨日饮宴时着了凉?”
容萱微笑道:“还是老样子,没大碍。这不是诗诗劝我叫御医看看,盼着好得快一些?”她怕拍殷治的手,顺势把手抽出来,坐端正,笑说,“好了,别这么担心,让御医来瞧就是了。你也同诗诗和太子说说话。咳咳……”
殷治先命御医上前给容萱诊脉,这才看向诗诗和太子,诗诗瞬间委屈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怀了孕多愁善感,为何会感觉殷治关注他们母子都是容萱的施舍呢?甚至比不上容萱两声咳嗽。
殷治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像平时一样对他们不冷不热,询问了一下诗诗有没有不适,就又回头去等待御医的诊断。诗诗低下头,瞧见太子眼巴巴看着殷治,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在外面就不抱他了,让她心疼坏了,不禁握住了太子的小手。
这一刻她真恨容萱的母亲,要不是那个女人鸠占鹊巢,她这么会这样委曲求全?现在那个女人死了,最讨厌的就是容萱,她都觉得自己给容萱下的药太轻了些,就该让这女人缠绵病榻,再也没力气说话才好。
可是不行!试试看到太子的时候就压下了这个想法,她没有身份没有娘家支持,在这后宫再有皇上的宠爱就是自找死路。太子还小,她也还未有足够的实力,她还需要容萱,暂且就让容萱多逍遥些日子。
容萱又咳了几声,御医诊断后露出为难之色,他是知情人,知道谁才是皇帝真正的心尖尖,也知道容萱中了什么样的药,但他不能说,他最后只是拱手说道:“皇上、娘娘,微臣不才,只能为娘娘开几方药缓解一二,若要痊愈,还是要娘娘心宽些,少些思虑。”
殷治脸一板,对容萱道:“你又多思了,是不是夜里又没有安睡?昨日宴席上皇后与贤妃说话不好听,我都训斥了她们,你何必这般在意?”
诗诗也忙道:“是啊姐姐,你身边有皇上、有我、有太子,还有这个小的,你要开怀一些啊。”
容萱觉得好笑,就算是原来的聂容萱,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在意她们的话啊,真刀真枪都对阵多少回了,动动嘴皮子谁在乎?只有殷治和聂诗诗一直坚持这么说,让所有人都认定她心胸狭窄罢了。
聂容萱在识海中恨意汹涌,几乎要冲出来弄死殷治和聂诗诗!以前每次他们这么说,她都以为他们是关心她,在乎她,还会告诉他们自己没事,把所有的压力都一个人扛。可他们是怎么骗她的?这对渣男贱女,就该弄死他们!
容萱安抚着聂容萱的情绪,面露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对殷治叹道:“我何尝不想少些思虑?你最知道我了,自幼就想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喜管这管那。可我哪里敢?我这里这么多人伺候,出一点差错都不行,太子要照顾周全,诗诗和她腹中胎儿也要照顾周全。”
容萱横了殷治一眼,说道:“我都是为了谁?你又来说我。”
殷治忙放柔了语气哄她,“是,辛苦德妃娘娘了。不如从我身边调来几个人帮你管着,让你清闲些。”
“可别,太后娘娘已经对我很不满了,我可不想再有什么特权。再说来多少人我都放下不下啊,以前没发现我还是个操心的命,算了,待我身子好些,将这宫里人手精简些好了,你就是太紧张,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容萱状似在轻声抱怨,实则已经把清理宫殿的事摆到了明面上。
只不过无论是殷治还是诗诗都没往这方面想罢了,顶多有些担心人手少了会有所疏漏,护不住诗诗和太子。不过容萱都说了是因为人太多操心的,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不就是最担心她吗?
诗诗还要歉意地起身道歉,说道:“都怪我没用,帮不上姐姐的忙,还给姐姐添了这么多麻烦。不然……我、我搬到别处去,让姐姐能安心休养……”
容萱笑着道:“你快坐下吧,待我力有不逮之时自会让你搬的,到时候你可别赖着不走。”
这样开玩笑显然是她心情很好,诗诗和殷治都跟着笑起来。小太子还嚷嚷道:“搬就搬,我要住前殿!”
容萱笑道:“那你快些长大吧,何止是前殿,你是太子,生来就比其他人高贵,合该有自己的太子殿才对,到时候你自己管着身边大大小小的事,管着他们所有人,威不威风?”
“威风!那我要太子殿!”太子蹦到地上,跑过来扒住殷治的腿眼巴巴看着他,“父皇,我要太子殿!”
容萱轻笑起来,就像在看一个疼爱的晚辈,忽然间咳嗽起来,来不及避,虽用帕子捂住了嘴,仍旧是对着太子的。殷治脸色微变,不好将太子抱起护住,只能瞬间将太子推开,对奶娘训斥道:“怎么照顾太子的?不要让太子乱跑,冲撞到人!再有下次,朕绝不饶你!”
说完他急忙转身轻拍容萱的背,又对御医斥道:“还不快想办法?没见德妃咳得难受吗?”
御医忙拿出金针为容萱刺穴止咳,太子则很不开心地偷偷瞪了容萱一眼,跑回诗诗身边,悄声道:“我没冲撞她。”说完将头埋在了诗诗怀里。
诗诗一口气憋在心口,心里揪着疼,但还要装出担忧的样子,一直关注容萱的情况,不能出言安抚太子,对容萱的厌恨又多了一层。
好不容易,容萱止住了咳,摆摆手道:“我实在累了,想去睡一下。皇上,你快些回去处理政务吧,不必担心我,有这么多人照顾我,又有御医在,我怎么会有事?”
殷治不放心地起身扶起她:“那我看你睡着了再走,还有,说了多少次,私下别喊我‘皇上’,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殷治的字是端康,容萱当即笑道:“好,端康,喊什么不一样吗?你知道是喊你就好了啊。”
诗诗从来都只能在房中喊殷治“端康”,每次听到容萱在许多宫人面前喊这两个字,就有种说不出的厌烦,还不得不起身做出关心的样子,温柔地说:“姐姐,那你好好休息,我带太子回后殿了,你有事随时喊我过来。”
容萱点了下头,笑说:“诗诗从小到大都这么体贴,回头你给我父亲送些好东西,好好谢谢他送给了我这么好的诗诗。”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都想起诗诗只是个容萱身边的小侍女,因为容萱不能生,才让诗诗飞上枝头。不知多少宫女羡慕嫉妒诗诗,想到她的出身打从心底里没把她当婕妤,还有些看不起,这就是个卖肚求荣的女人罢了。
殷治忍着没去看诗诗,但诗诗本来就是容萱的侍女,能得到今日这一切已经是旁人求不得的福气了,他不可能说容萱什么,只能笑道:“我的私库你随时可以逛,由你亲自挑选给岳父大人,想必他会更高兴。”
“好啊,那我还要挑选给祖父和兄长的礼物,人人有份,免得他们说我没良心……”
诗诗低着头,听着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心情坏到极点。出身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事情,什么“送”,她是能送来送去的物品吗?还是在容萱眼里,她从来都是那个能随意送人的下人?
她抬起头扫视一圈,宫人们被聂容萱管得规规矩矩,最起码表面上全都规规矩矩,没一个露出不该有的表情,但同样,他们对她也没有敬畏尊崇,这里是容萱的宫殿,她只不过是一个依靠容萱上位的宫女而已。
诗诗带着太子回到后殿,往常这样的见面都让她暗自得意,看到聂容萱为他们殚精竭虑,硬撑着病怏怏的身体,而她却有太子的亲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和殷治的感情,能把聂容萱当傻子看,心中无比痛快。
可今日她处处难受,不禁后悔顺口提了御医,要不然容萱不会听她的劝叫御医,殷治不会来,一切都不会发生。曾经这些是她隐隐的炫耀,因为皇上的御医是她的专属,太子是她的底气,今日忽然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原来御医是容萱想用就用的,给她用完全就是施舍,如果容萱不开口,殷治都不能让御医给她看诊。
还有太子本该高高在上,原来也是容萱的附属品,容萱让他住后殿就住后殿,住前殿就住前殿,甚至容萱要让太子离开她身边单独去住太子殿,殷治都不能反对,谁让明面上殷治最宠爱的就是容萱呢!
诗诗第一次觉得这么憋屈,太子看出她不开心,小声同她说:“母妃不气,不理那个坏女人!”
诗诗忙看向周围,确认没人听见才让他们退下,高兴地对太子说:“好,母妃有太子在,只会感到开怀。不过我儿要记得,不要再这样说德妃,被人听到传到她耳中,她会杀了我们的,知道吗?”
太子点点头,“知道,父皇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