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姐快看,”杨桃在前面喊,她带的小船越走越远,冰面上破开?一道深蓝,水面荡漾着,“前面没多?远就是海水啦!”
因为?站得很?高,所以明雪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也有?冰,一块块浮在水面上,挤挤抗抗,更远处没有?冰了,全都是水,无边无际,幽蓝的颜色,海的颜色。这就是大海了。她想了那么久,终于看见了。
眼睛热着,心里澎湃着,海,母亲的家,现在她终于,要回家了。
脚下突然一晃,明雪霁急急抓住船舷站稳,才发?现船开?始动了,龙头破开?碎冰,向着远处行去,风开?始鼓荡,卷着雪飘来,那么高的船,那么大的海,无边无际,驶向她的家。
“簌簌!”来路上,突然传来凄厉的唤声。
明雪霁心里一紧,元贞来了。
第章
元贞疾疾向前冲着。
头?发?上结了冰, 两肩上也是,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开阔地域,跃马踏上,脚底下突然一?滑, 险些摔倒, 元贞用?力勒住马。
不?是土地,是冰。他到?了海上。
她在哪里?
极目远眺, 到?处是无?边无?际的风雪, 看不?见?人,听不?见?声音, 冰面上残留着不?曾被?完全覆盖的马蹄印,更有许多长长的,拖行的印痕,他认得是雪橇,这里不?久之前,有人来过。
天寒地冻,水路不?通,除了她, 还有谁会来这里。
她为了逃开他, 竟然不?怕辛苦跑到?了这里。元贞跳下马,飞奔着,放声大喊:“簌簌,簌簌!”
海上这么厚的冰, 她就算逃过来, 还能去哪里?他会找到?她的, 她休想抛下他!
“簌簌!”喊着追着,沿着雪橇拖出的痕迹, 风帽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雪打在脸上,卷进眼睛里,融化成?浅浅的水,元贞一?刻不?停。他会找回她的,可?为什么心里这样紧张惶恐,像上次追她时?,像十几年前,他从宫里逃回燕北,看见?母亲时?。
攥紧了拳,像十几年前,那个惶恐无?助的孩子。天知?道?他那时?候曾经对自己发?过誓,再不?要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要把所有在乎的一?切都牢牢攥在手里,一?刻也不?放开。
“簌簌!”元贞飞跑着,雪落在身上,又被?奔跑带起的疾风吹开,遥遥的,看见?山岳般巨大的阴影,矗立在茫茫天地之间,唯一?存在的形状,邵家的船,“簌簌!”
明雪霁看见?了元贞,风雪之中唯一?清晰的影子,眨眼之间来到?了近前,让她觉得陌生,觉得惊讶,从前总觉得他那样高大,山岳一?般,每次都需要仰望,如今她站在山岳一?般高的船上,她如今,竟可?以低头?来看他。
小小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异样孤单,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怜惜,心里酸涩起来。
“簌簌,”元贞也看见?了她,其实看不?清脸,太远了,她又站得那么高,在巨大海船的映衬下,只是小小一?个点,需要他仰着头?,才能勉强从风雪中分辨出她的轮廓,“快回来!”
不?,她不?要回去,不?要再被?他关着。明雪霁望着元贞,他越来越近了,看得清绷紧的脸和手中的剑,明雪霁死死抓着船舷,像抓着唯一?安稳的保证,船在走,极缓慢的速度,他会追上来吗?像上次那样抓到?她,带回去关起来吗?“舅舅,”急急地唤着,“他来了。”
“不?怕,”邵宏昇稳稳站在她身边,眺望着不?断破碎的冰面,估算着时?间和距离,“他赶不?上。”
元贞看见?了她身边的人,记忆迅速比对,找到?了圆山山道?上那个微微佝偻着脊梁的背影,还有城寨中的赵江,原来是他,邵宏昇。是他大意了,在彀中这么久而不?自知?。咬牙高喊:“簌簌,跟我回家!”
近了,很近了,能看见?雪白的船身,海一?样蓝的船舷,船尾五彩辉煌,雕成?龙尾的形状,她站在上面,像驭龙而去的天女,离她越来越远了:“簌簌!”
元贞提气一?跃,身体在半空中,看见?她脸上惊慌的色,她在怕他,她竟然怕他?这一?跃拉近了一?大截距离,落下时?脚底下咔嚓一?声脆响,冰面碎了,元贞一?脚踩在水里,听见?明雪霁焦急的呼喊:“松寒小心!”
趔趄着险些跌倒,急急稳住身体,踏上旁边不?曾裂开的冰,半条腿都已经湿透了,冰面沿着他踩碎的地方迅速开裂,元贞顿了顿,看见?明雪霁趴在船舷探着身子看他,她是担心他的,既然担心他,为什么要抛下他?
热血沸腾着,提气又是一?跃:“簌簌,跟我回家!”
“松寒,”她高声叫他,“别过来,危险!”
咔嚓咔嚓,冰面一?块接着一?块,迅速裂开,幽蓝的海水泛上来,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元贞在空中急急转身,勉强落在远处还不?曾裂开的冰上,看见?海船越来越远,无?数长长的船桨摇着划着,载着她离开。绝望着恨怒着,高喊一?声:“簌簌!”
“松寒,”风里传来她的回应,她在船尾向他挥手,“我先回家去,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听我说话了,我再回来!”
为什么?天知?道?他每次有多少?话要跟她说,他什么又何曾不?肯听她说话!
提气再要跃起,咔嚓,脚下的冰面也裂开了,黄骏合身扑倒,用?力抓住他:“主上快回来,危险!”
身上湿透了,风一?吹,迅速凝出一?层冰花,海船上鼓起风帆,尖刀一?般,劈开海面,她走了,越来越远,像沉入白昼的星子,渐渐看不?见?了。
不?。他绝不?答应!元贞咬牙再往前冲,咔嚓咔嚓,最后一?块冰面也碎开了,整个人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船,立刻调船,追!”
“主上,”廖延在喊,帮着黄骏拼命往外拽他,“冰天雪地,上哪儿去调船?就算有船,等破冰下水,夫人也早就走远了!”
是的,就算有船,下了水也未必追得上邵宏昇,在海上谁能比得过邵家人!元贞沉默上来,廖延还在说:“夫人即便走,也只是回浮洲岛,早晚都能找到?,但京里的事情耽误不?得,须得立刻进京,揭露陛下的所作所为,使陛下从此再不?能掣肘您,主上,迟则生变啊!”
是该回京,王之已经招认,祁钰是想杀了他,再推到?戎狄头?上,让冯大年冒领战功,好个结义大哥!今天就该回京处置的,可?现在怎么有心思。
“宫里有消息说陛下近来性情大变,十分暴躁易怒,皇后殿下怀着身孕都还受了几次斥责,”廖延还在劝,“主上,您得尽快回去主持大局,千万不?能让殿下出事!”
“他们夫妻,关我屁事。”元贞冷冷道?。
“主上,”廖延急了,“万一?出事,一?辈子追悔莫及!”
元贞看他一?眼,蓦地想起上次钟吟秋莫名其妙的话:我也很想,有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这么说,她知?道?了什么?
引领眺望,船已经很远了,风雪中模糊的白点。她,走了。
转身:“回京!”
先回京城,尽快处理完朝中事务,赶去浮洲岛,找回她!
两天后。
啪!祁钰摔了茶杯:“太烫了,怎么伺候的茶水?”
奉茶宫女跪倒在地,吓得说不?出话,又被?太监拖走处罚,地上揩抹干净了,祁钰来回走动着,自己也能感觉近来心浮气躁,极易发?怒,他自负涵养极好,这是怎么了,总是压不?住火气?也许是最近睡得不?好一?直头?疼的缘故吧,北境迟迟没有消息,着实让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