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项实习便在他们的学分要求里。
庄良玉说:“只是一味埋头苦读闭门造车,是没有意义的。所以——”
“今天,就让我们先来根据这些涉及民生政务的典籍来写一篇标准的文献综述,七日后,再来开个组会好好讨论一下大家的心得体会与研究进展。”
上三学的监生呜呼哀哉,手里捧着书,成堆成堆的,仿佛挡在自己前路的大山一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又看不到未来。
挑灯夜战,灯火通明,自以为博古通今,可拿到组会上一看,被批得狗血淋。偏偏各位夫子说得全都在理,想反驳都没有底气。
他们以为庄良玉这个年轻的国子监祭酒是靠后门走关系上位,可人家正正经经有真才实学。明明比他们的年岁还小一点,偏偏能将所有人说到哑口无言。
可比起上三学,这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儿们一出门,就看到下三学的学子们正手里抱着卷轴画册讨论的热火朝天。
当即不服气,返回去找庄良玉理论。
庄良玉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添茶倒水,慢悠悠说道:“下三学要制图,要实践,如此才能证明自己的方法有效可行。尔等研究国子学、太学、四门学,若是不能博览群书,又如何称得上未来之栋梁?”
立时有人受不了整日里写文策论的折磨,拍案而起:“庄先生,我要学下三学,我要学农!”
庄良玉丝毫不介意这些年轻人的气盛,老在在道:“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学,便找院里夫子办个转学手续即可。”
叶瞳龄便是那个凑热闹跟着一起办了转学手续的人。
他自诩跟着庄良玉南下,是个有经验的老手,觉得自己换个领域就能一展才华,一雪前耻。
庄良玉不发表任何看法,由着叶瞳龄折腾。
也由着这些年轻人折腾。
她像是个退休老干部一样,同国子监中的诸多夫子们坐在一处谈天说地,揣着袖筒目送监生们兴高采烈回家的身影。
仿佛看着他们,就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
在霜降之前,庄良玉收到了萧钦竹的来信。
信上说他此时已经抵达东南沿海,并与兄长顺利见面,在写信时,已经击退了一波想要进犯的海寇,现在正在调查漕运一事。
庄良玉不得不惊叹萧钦竹的办事速度,此时距离他离开西都城不过才一月时间,就已经办完这样多的事情。
怪不得这样的人能被成为大雍的战。
随信而来的,还有萧钦竹的画,工笔简单,但生动传,一共十张图,描摹了一路南下所见风景。
此前南下,陵南道不过只走了很短的距离,但萧钦竹此次快马行军,直接越过大雍半数版图,抵达东南沿海。
庄良玉看着上面的风光,一时思绪缥缈,眼前浮现出曾经东奔西走,走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情形。
但如今,她已然不可能再潇洒来去,自由如风。她手上、肩上有无数人的责任。
夜深露重,庄良玉仍俯首案前批改学子们的课业,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即便是一篇短短的文章,这些年轻人也能引经据典写得鞭辟入里了。比之原有文体,格式更加规整,思路也愈发凝练清晰。
眼下这篇正是在写山川异域,日月同天,显然是个走南闯北,见识颇多的儿郎。
庄良玉将萧钦竹的画摆在这篇文章一旁,好像透过黑白线条看到了壮阔山水。
“希望你们能走得更远……”
第99章 见识
起初, 国子监的实践活动并不受人重视,包括叶瞳龄这些自上三学转到下三学的子弟们也不重视。
但叶瞳龄跟自家祖父犟嘴之后,这件事便引起了很多人关注。
到了去城郊农庄那日, 已然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除了需要跟着庄良玉实地学习的学子外还有很多跟着各家公子来探风声的仆从。
一支庞大的队伍打马走过西都城长街,直引得路人张望,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放在以往,庄良玉是绝对不会允许国子监的学子有如此娇贵的脾性的。但现在她有心让这些一直藏在背后的人心里产生紧张, 便也由着搞小动作。
只要不碍事,她没意见。
庄良玉穿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带着国子监的学子们浩浩荡荡往庄家位于城郊的农庄走。
今日带的学子说多不多,但也不少。总共算下来也有六十人之众, 正经深耕农业的学子早就已经跟着夫子实地学习过了,现在带来的全都是门外汉。
哪怕叶瞳龄自诩自己经验丰富, 但放在专业的人眼里, 就跟门外汉没什么区别,头一次进庄家的农庄, 照样惊喜得大呼小叫。
庄良玉手上卷了个特制的小喇叭用来节省力气,她举着小喇叭说道:“诸位学子虽知晓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但说到农耕, 尔等在大自然面前不过是个孩子。”
“农耕靠天吃饭, 种地的人,说是跟老天爷抢命都不为过。何时耕种,如何耕种, 何时收获,如何收获, 这里面都是学问。传统农民依靠经验口口相传, 靠跟老天爷去赌。但农学的意义在于能够将可能发生的事情, 变成必然。”
“国子监国子监,尔等为国之子民,为官既为小家,同样也为国家。”
“解民生之多艰,育天下之英才【】。这是国子监的目标,也当是你们的目标。”
庄良玉的声音虽然平静又懒散,但偏生有种鼓舞人心的怪力量,砸在人心中,立时便热血沸腾起来。年轻人最容易被宏伟的目标与情怀感动,也最容易在集体氛围中受到鼓舞。
他们走过田间地头,学着庄良玉的样子,低声重复方才的话。
“解民生之多艰,育天下之英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