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教我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希望你离开这儿。」
这并不是为了挽留他而说的諂媚之言,而是当下的自己最自然的答话。
我当然晓得阿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休学,说出这种话的我似乎是吃亏了,这是一句极容易被反驳的话,容易到他只要对我重复一遍相同的话,一切便到此为止。
幸好他没有说。
在那之后,他似乎交了新朋友,不知道在哪儿认识的,我不打算过问,状态看起来挺好的,应该没去做甚么不正当的事。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阳光和泥土的味道,可并非田里的那股气味,而是再淡一些,范围小一些,就像是……花园。
我去过学校花圃,阿清不在那儿,只有班导的一脸苦笑,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也喜欢花吗?」他站在我身旁,问。
摇摇头,与阿清相比,我对花的情感完全称不上喜欢,倒像是对回忆的一种联系媒介。我会想起过度爽朗的怪姐姐,想起阿清说要开一家便利商店,想起那时他眼中的光芒。
「老师,我在想,阿清会不会在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为甚么这么说?」
「……突然想到。」
我没有提起姐姐的事,那是一段好长的故事,即便阿清总说开便利商店是要等我回来,至今我仍想着那个说法的背后是不是还藏了甚么。
每每他这么说,我便会习惯性地骂他白痴,但自己真正想回的从来不是这两个字。
——是为了我吗?
老师先回办公室了,我独自蹲在围篱边,觉得还掛念着那些往事的自己十分愚蠢,又觉得若是没有那些,自己即是彻头彻尾的肤浅,哪有甚么资格说阿清如何呢。
远方的网球场有个正在翻越铁网的身影,那轻巧的姿势无庸置疑是阿清,翻了那道铁网一年,也十分熟练了,我要是没有他的帮忙,花一整天必定都还爬不上去。
当初正是他带我来到网球场边,指着那道铁网说「从这儿出去比较不会被发现」,央求着我陪他练几回翻网,否则从不翘课的自己哪会知道要从哪里出去才好。
「江自清!」我心血来潮的朝那边大吼,可我中气不足,声音在半路就被风给吹散了。
没有人理会我的呼唤,阿清的身影逐渐模糊,我站起身,不再逗留于此。
他会回来吧,无论明天、后天,甚至下星期,他总会回到这里,回到我身边的位置。
真无聊。
等待就是这种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