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璧睡下后,徐代容吩咐了翠微几句,起身离开。有翠微在旁精心照料,不出半个月,周怀璧便能正常下地行走。
这边,罗修远的丧仪也提上了日程。罗修远在朝多年,又曾身居高位,故而每日前来祭奠的人不少。平日守在后院的人多被调去了前院帮忙。南阳听说周怀璧身体恢复得不错,便让人传话,要她白日也去前院招待宾客。
汤绥跟随父亲到罗府祭奠罗修远。往来宾客如云,汤绥一眼锁定人群中一身素服的周怀璧。大病一场,她的面容清减了些,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身姿纤弱但挺拔,瞧着像黑白水墨画上的菡萏,美则美矣,不及从前鲜艳。
她的身边站着她的丈夫罗桑乾。
罗桑乾也看到了汤绥,并且在人走近时,闻到了汤绥身上的味道。异的果香,和周怀璧身上曾经出现过的陌生气味一模一样。
周怀璧软谈丽语进退有度,唯独对罗桑乾视而不见。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来说,他人的无视比冷言冷语的敌对更加难以忍受,尤其这个“他人”还是在意的人。
以前是南阳,现在是周怀璧,罗桑乾两次将代表他生命中一切美好的虚像奉入龛。他一生都在追逐这个虚像,为了维持这个虚像,他可以献出所有。
南阳是他踮踮脚就能摸到的像。用功读书也好,放纵堕落也好,随着努力付诸东流,罗桑乾心中的希冀在南阳年复一年的忽视中转化为怨愤。
但轮到周怀璧这里,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化成二人之间的一道天堑。罗桑乾站在这头,除了无望还是无望。而周怀璧站在那头,正与其他男人言笑晏晏。
罗桑乾出离地愤怒。他有瞬间想掐死这个女人,然后跟她一起死,但他的手始终抬不起来。
他倏然想到周怀璧挂在房间里的那张画。顿时,一种近似“命运的诅咒”般的东西贯穿了他:你还是十年前那个落入深井的小男孩,你爬不上去,你仅有的娃娃将被人夺走,你永远也无法逃离!
“给我找人,杀了他!”男人阴鸷的面容在树荫下显得有些狰狞。
小厮弓着腰,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您要杀谁?”
“汤绥!”
这不过是些无用的叫嚣。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周怀璧回到后院,终于能好好坐下来吃口饭。
吃到一半,罗桑乾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周怀璧没去管罗桑乾。而翠微对罗桑乾一向是又怕又恨,有周怀璧在身边,翠微心里的恨压过了怕,她顶着一股劲儿,也没理睬罗桑乾。
罗桑乾盯了主仆二人一会儿,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爆发。他愤怒地掀翻桌子。珍馐美馔撒了一地。
罗桑乾感觉自己快被这个无情的女人逼疯了。他抓着周怀璧的肩膀,有些绝望地质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还要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