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得不偿失,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他苦笑回头看我,“也给我一根烟吧。”
我将烟盒丢了过去。
“火呢。”
我正要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他忽地凑了过来,烟头对准我的,狠狠吸了一口,火星明灭辗转,像极了一个吻。
四目相对,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鼻尖。
我不可避免地瞥见他胸前的秋叶项链。
气氛静止,嘴角的烟被扯掉,一个汹涌炽烈的吻覆了上来。
辗转、碾磨,疯狂掠夺。
太可笑了,时隔经年,我的身体依旧渴望他。
那天以我们在饭店楼上开房作为结束。或许,没有结束,我们从天亮做到天黑,又从天黑做到天亮。
用完了整整两盒套子。
似乎,我人生所有的疯狂都与他有关。
我恨薛亦然,更恨自己,无法摆脱他的阴影。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炮友关系。
薛亦然三不五时地送我很多东西,我悉数收下。
他在弥补,而也在病态地自我说服。
在一众礼物里,我还是最喜欢他送的那个水蓝色的生态鱼缸。
因为它长得很像当初我们分手前的那个鱼缸。
谁也不知道,我和薛亦然曾经短暂地同居过一段时间。为了准备出国考试,我们俩蜗居在二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
彼此见过最邋遢的样子,有过至爱的缠绵,也有过刻骨的争吵。
只是那个鱼缸,在我出国前,被我砸了个稀巴烂。
我是在满地玻璃碴里收拾行李离开的。或许,他回过那个出租屋看见了那个粉碎的鱼缸,半死不活的鱼。真是像极我和他的感情。
后来,我在国外拍的第一部处女座《幻想鲸鱼》,灵感来源便是这里。
半年后,薛亦然和我求了婚。
鲜花气球铺地,周遭人都在欢呼。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开心。隔着遥远的岁月,我望见年少时那个泪流满面的自己。
她告诉我,我该答应他。不然,终其一生,我都将在遗憾不得里辗转,无法解脱。
我去网上刷了很多婚后甜蜜的帖子。渐渐地,我开始期待,像个幸福的准新娘一样。我终于又再次爱上了他。
07.
我大学有个室友,是个网络写手。特别爱写女主女配的故事,从前我一直对这种故事嗤之以鼻,认为没有逻辑。现在想想,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书,我大约是他们故事里的炮灰女配吧。
在我生命每个幸福的重要时刻,我好像总能遇见她。
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方嘉月是我的噩梦。从未想过,这场噩梦会延续到未来。
如果我不是心血来潮去律所给他送饭,我就不会看见方嘉月坐在他的腿上。
如果我没有去KTV接醉酒的他回家,我就不会看见方嘉月和他在包厢里接吻。
如果我没有发现方嘉月的微博,我就不会知道他在我们试婚纱当天丢下我去找轮胎爆掉的她。更不会知道在我出国的这几年,方嘉月想法设法留在他身边,陪他创业,陪他应酬,陪他度过低谷。我也不会因此知道,他会为她挡酒,天冷了给她披外套,他会送她和我那条一模一样的限量款手链。
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最亲密的战友。
方嘉月在微博写:超过了友情,还不到爱情。
配图是她踩着他的影子,远远看起来,就像她靠在他怀里。
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早该明白的。
撕心裂肺地疼一点点钻入心房,如千万只蚂蚁啃噬,从前没有说出口的分手,终于还是开了口。
他淋着大雨在门外跪了两天,他哭着告诉我,他是昏了头,他确实无法拒绝方嘉月。因为无数个他绝望的时刻,在他身边的不是我,是方嘉月。可是他还是爱我,没办法失去我。
我们的事情惊动了薛妈妈。
狠狠扇了薛亦然一巴掌,“你就跟你那垃圾父亲一样,都是他的种,我没你这样薄幸的儿子。”
薛妈妈病倒了,医生说积郁成疾,乳腺癌晚期,时日无多。
而她临终前最后的心愿是,看到我和薛亦然终成眷属。
到底是她亲生儿子,她不惜用生命来为他的儿子绑架一份岌岌可危的感情。
父母也让我答应,我没了辙。忽然觉得天大地大,孤身一人。
我在薛妈妈的病床前答应了薛亦然,就当作为过往所有的不甘心写一个结局。
但真正压死我最后一根稻草的是婚礼前夕,方嘉月发给我的那组床照和地址。
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果真是叫人死心最有效的办法呢。
有人试着心脏被丢在泥沼里,反复践踏踩烂的感受吗?
我有,不止一次。
我违背了对薛妈妈的承诺。
我逃婚了,亲戚们对我道德谴责。我只好将他们拉了个群,将方嘉月发给我的所有消息和照片原封不动地转到群里。
群里一阵沉默,那天起,他们不再当面谴责我,而是将我的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到薛亦然,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面目可憎极了。自己怎么爱了他这么多年的,我当着他的面直接吐了出来。
他向我解释,是方嘉月给他下药,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已经开除方嘉月了,以后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他说,ktv接吻那次,方嘉月和喷了一模一样的香水,他酒意上头,把她当作了我。
他说,那条限量款手链他只卖了一条,是方嘉月自己偷戴,拍照发了微博,他完全不知情。
他说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真假假,我已经无所谓了。
回首望去,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如今这样,薛亦然的影子始终如影随形,不知道是我跟着他,还是他跟着我。
再一再二不再三。
凭什么他祈求原谅,我就得成全他。他不知道,我之所以这样决绝,是因为曾经真正深刻地爱过,也曾很努力才把他从心上剜走。
国外那几年,为了拍片子,好几次深入危险之地,濒死之际,脑海里总是闪过薛亦然的脸。
回国后,我花了很大的勇气重新拼凑自己去爱他,可他还是辜负了我。
男人最爱狩猎。她们把女人当作猎物,得不到时拼命追逐。得到了便觉得索然无味,要么碾碎,要么丢弃。
爱本就是违背人性的存在,不爱才是人情常态。
我想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扯下脖子上的雪花项链丢给薛亦然:“其实你和方嘉月挺配的。”
我从来没有和方嘉月正面对峙过,不是害怕,只是因为我觉得为了一个男人和同为女性的她大打出手,扯头发撕衣服,真的很难看。
她不无辜,但三个人的纠葛里,最恶劣的罪魁祸首始终是那个男人。
薛亦然来找过我很多次,他总说重来一次,他会改。
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次了。
我嘲讽开口:“即便重来,你也不会改变。你就是这个性格,你不是突然发现你很爱我,是你发现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权衡利弊之下,你才想着找回我。如果你还念着我们过往的情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最难过的时刻,都是我的好朋友慕烟陪我度过的。
我终于不再沉湎过去,但也无心感情,把重心放到事业上。
我在电影圈声名鹊起,也拍出了很多满意的作品。
随着年纪增大,父母对我越发担忧。时不时地给我安排相亲,无一例外地被搅黄。
妈妈很生气:“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要求不要太高了。”
我笑了笑,“我没什么要求的。”
只有一条要求:真正尊重女性。但这仅仅一条,就淘汰了市场上百分之九十的男性。
我逐渐认识男女之间认知的差异,立场的不同。也明白了性别不同,便无法做到真正的理解和尊重。甚至,有时候,同性之间还会相互苛待,何况异性。
有段时间,我对男人失去了兴趣。
慕烟和栖霜成了女性公益组织“破晓”,这是一个真正看到女性困境的互助组织,我们会帮助那些深受精控制、家暴、性侵等等迫害的女性们。
我拍了很多女性主义的电影,比如《她她》,上映的过程很艰难,但好在还是被看见了。
后来,我也偶尔碰见过几次薛亦然,再面对他,以至于连恨都没有了,但我也不想和他说话。
因为,我身边的男人会吃醋。
“老婆,该去接孩子了。”陆淮檀跑着上来牵紧我的手。
岁月大浪淘沙,消失的都是不够坚定的人。时间的脉搏,也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而停止跳动。
无数日夜的缝隙里,陆淮檀用他独有的耐心治好了我对感情的心灰意冷,也是他一点点地用爱与温暖重新点燃了我对婚姻的信心。
很多年以后,我在海边的星光下,再踩着影子玩的时候,回过头发现,我们家陆先生正含笑注视着我,眉眼俱是温柔。
夜色下,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原来啊,不知不觉,他已经陪我到白发苍苍了啊。
——
【作话】终于把锦秋的番外写完了,一万四左右的字数,算是个独立小短篇了。
落笔最后一行,好像和她一起经历了一场疼痛的纠葛。一出戏唱到荒腔走板的模样,大约说得就是他们。
正文里锦秋的感情戏份很少,在慕烟眼里,薛亦然很糟糕,她不明白锦秋为什么那样执着地爱一个人。
面对薛亦然,锦秋不会在慕烟面前那样毫无保留地释放爱意,她是克制的,但越克制越证明她的在意。
一次又一次,他终于消磨掉锦秋所有的爱意。男人多贪心啊,既要又要,白月光朱砂痣都想拥有,可是凭什么啊。
青梅打不过天降,他们走到今天,方嘉月是帮凶,但罪魁祸首永远是毫无边界感的臭男人。
最后,祝愿锦秋和人间温柔陆淮檀99,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