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枢站起身,“那么,二位就由我来送。二弟,此处就交予你了。”
“大哥放心。”崔奕权没有离开妹妹身边。
叁人离去之后,崔奕权站在妹妹与妹夫中间,对着李氏清晰道:“你不过是个妾室,却做出盗取变卖家中财物之事,我妹妹可以不同你计较,但也不会再容你继续待在此处。今日你与杜钦便带着店铺契子回宣州吧。”
在厅中谈话的同时,丫鬟与婆子们已经将二人的行囊理过,先一步送上了马车。
李氏见宝贝儿子色冷漠,其余诸事皆大势已去,自己亦失了拿捏杜聿的筹码,一时色凄惶。
“……阿娘,我们这就回吧。”杜钦低声说道。
“我儿……你娘亲我真是正经妇人!是正经妇人啊!”李氏红了眼眶,情颤抖:“是我早一步同杜辉说的亲,那时他根本就还不认识陈瑜!”
“是我先……我先与杜辉定的终身!”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李氏哀声哭吼,“是我先的!可杜家却嫌弃我大字不识,连那十两的彩礼都不肯出!”
听到这段未曾听闻的陈年往事,杜家兄弟二人均愣了一下。
“于是我……我认真学识字,我家本就不让女儿习字,我只好白日到村中学堂去偷听,晚上才把洗衣砍柴的活全干了,捱了好几顿的打……”说起这段艰辛,李氏涕泪俱下。
“……好不容易,我学会认字,也会写了……可杜辉转头就改聘陈瑜为妻,聘金足足二十两……原来……”她流着泪笑得疯狂,“原来不是杜家给不起聘……是他杜辉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值!”
“让杜家如此羞辱,我在娘家更是无人上门提亲……整整叁年,可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李氏泣道:“我没有办法,我那年才十八,再没人上门说亲我爹娘就要把我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子做续弦,我逼不得已才去找的杜辉……!”
李氏转头看向杜聿,哀戚哭道:“人人都说,是我这小肚鸡肠女子容不下他亡妻之子,逼得杜辉将你送回你外祖家。”
“可实是……是杜辉他看不上我!他怕我这粗鄙妇人会将陈氏的儿子,他的宝贝长子给教坏了!”李氏又哭又笑,“可我是个顶好的啊!我的杜钦……我的杜钦让我教养,不也是堂堂正正,有学识的好儿郎?”
“就我粗鄙无礼,见识浅薄!就他杜辉清高!我为他生儿育女!连将我记为继室都不肯!”李氏拔声哭吼,指着满厅的人,似是把他们所有人当成早已死去的杜辉,眼愤恨。
“你们个个知书达礼!夺我正妻名分!就我一个人下贱!”
“你们全都同那杜辉一样!没心没肺!吃人不吐骨头!”
听到此处,崔凝缓缓站了起来,以柔和的目光看着李氏,轻声问道:“既然如此,当不成杜辉之妻,又有什么好哭的?”
李氏闻言,愣了一下。
“他欺你蔑你,你恨他,理所应当。”崔凝细声道:“可你确实将杜家两兄弟拉拔成人,这功劳没人抢得走。”
“所以李氏,你大可与杜钦回到宣州,心安理得地受杜钦奉养终老。我与杜聿所赠铺子,也能让你过上公爹与婆母还活着时未曾经历过的好日子。你在淮京城时我购给你的那些衣裳首饰,也全都是你的不会收回,权当是我感谢你庇护夫君平安成人的谢礼。”
“李氏,叁人之中,活到最后,过得最好的人,难道不是你么?”崔凝柔声问道。
过上……他们两人活着时未曾活过的好日子?
活到最后,过得最好的人……是她?
听完崔凝所言,李氏眼眶中的泪水乍停,彻底失了言语。
就在李氏让杜钦扶上马车启程回乡时,崔奕权看着妹妹身子已经康复的模样也放下了心。
转头看向杜聿,崔奕权苦笑道:“既然已将李氏送走,阿娘那儿不必担心,我会替你说些好话。但愿你与依依从今往后能好好过日子。”
杜聿眼愧疚,“有劳二位大舅子相助,杜聿感激不尽。岳丈岳母那儿,是杜聿没能妥善护住妻子,理当赔罪。”
“我那阿娘心思简单,只要依依过得好,她便不会怪你。”崔奕权笑了笑,“明日记得回尚书府让阿爹指点策论。”
寒暄一阵之后,崔奕权也离开了。
杜聿转头,看见崔凝正对着自己微笑。
她是个才貌双全,有倾城之姿,有理家之能,亦有容人之德的难得佳人。
他凝视着她,知道就是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子,不仅委身嫁给自己,还为他打了场胜仗,令他再无后顾之忧。
“……夫君?”见杜聿久久不语,只是沉默看着自己,崔凝不禁出声探问。
“阿凝,”杜聿难得地放柔了声音,那向来是崔凝在欢爱过后才得见的温柔,“我此生得你一妻,再无他求。”
崔凝闻言,感觉心上有股暖意,对着丈夫温柔笑了。
可就在此刻,崔凝感觉丈夫似乎与过去有哪里不同了,却说不上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杜聿的眼变得深沉而若有所思。
杜聿牵过妻子的手后就紧紧握住,与她相偕走过将要入冬的庭院,同入两个人的家。
此生,她崔凝只会是他杜聿一个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