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这份悲哀如此沉重,她光是看着皇后的眼睛,就能感到这蚀骨伤痛。
“我与太子一死,圣上势必得留易家性命。男丁十六岁以上都将斩首,其余人等终将流放。修仁与修智太小,怕是……怕是熬不过。留下的,若运气够好,至少还能有承渊与妍凌。承渊并非循宽之子,当年他父母从龙惨死时,皇上亦曾立誓会好好待其后人,若要活,定会活他。”
崔凝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她从未想过,那战功彪炳的易家荣光,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但是依依,即便承渊能活着,你也得断了念想才好。”
崔凝茫然地抬头看着皇后。
“我十六岁那年,遇到了心许之人。从未忤逆过父母的我,长跪在地,以命要胁要嫁给他。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我选错了路,父母兄弟都会因我而死。”
“崔凝,”皇后反常地没叫她的小名,“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做错了决定,落得母家满门因我而亡。你比我聪明得多,还望你别步上我的后尘。”
“娘娘……”
“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走了。阿归,想尽一切办法送崔小姐回去,不能让她落入太后手里。”皇后冷静交代着。
“……不能落入太后手里是什么意思?”崔凝的心脏狂跳。
“太后找你来,不单单是想让你当说客,让我选徐家嫡子,告发易家人。如今这情况,若说服不了我,那么你便是拿来威胁国舅的筹码。私闯宫闱是死罪,为了救崔浩的掌上明珠,循宽会认罪的。”
“不会的,我手上有太后的密旨,您看……”
崔凝摊开了紧握在手的太后密旨,却发现里头尽是一片空白。
冷汗顿时浸湿了她的脊背。
“怎么……”
“阿归,趁外头太后的人发现以前,快带她走。想尽办法送她出宫。”
“是。”阿归领命。
“皇后娘娘……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崔凝在匆忙之中,不死心地问了皇后。
“即便有,也来不及了。”易皇后的情平静,缓道:“我已顺利将书信传至东宫,今日,我与太子便会服毒自尽……”
“换取易家一线生机。”
崔凝愣愣地跟在阿归后头,远离幼时曾向往不已,今日却无法开口宽慰的皇后。
她们避开还守在仁明殿外的阿言嬷嬷,一路往北方的东华门跑去。
崔凝的心跳不断加快。
这是个陷阱,因为一时不察,她竟落入了此等陷阱之中。
她不能被当成筹码,更不能牵连还在牢狱之中的父兄!
不知道是否发现了仁明殿的异状,路上的巡逻班直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几乎要把她们困住的地步了。
阿归带着崔凝跑到博雅书楼附近,低声说道:“崔小姐,从这个狗洞爬出去之后,往博雅书楼后方走,就能看见一道矮墙。那是先前遭到雷击尚未修复完的墙,可以翻过去,出去便是后山,往山下走,就能走到朝天门。快快回家吧,留不要让人发现。”
崔凝拉着阿归的衣袖:“阿归嬷嬷,那您呢?”
阿归温和一笑,“自是去引开附近班直,不必担心老奴,老奴本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天上地下,都会跟随娘娘左右。”
崔凝哽咽了,阿归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自幼看着她长大,就如同是相熟的长辈一般。
“老奴打从第一眼见到崔小姐,就知您会长成极好的姑娘,老奴果然没有看错。”
阿归对着崔凝行了个礼。
随后,阿归往来时路跑了,而崔凝则是钻入了狗洞,没命地在树丛之间穿梭,树叶割破了她的衣袖,细小的伤口渗出了血。
但她不能停下,她得逃出宫去。
擂鼓般的心跳声占据了她的听觉,她慌张不已,若被发现,那皇后娘娘的苦心就会白费!
“那边!往那边看看!”
糟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连忙往博雅书楼狂奔。
就在她体力快要用完,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
“随我来。”
忽地,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
崔凝顺着那节骨分明的手指往上看,看见宋瑾明情凝重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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