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柔这时才回过头正眼打量他。皇帝瞧着果真如传闻所言,面色青白,颊上的肉都熬干了,一双桃花眼不复昔日妩媚风流,眼底一大圈深深青黑。她心底一惊,回身抱住皇帝肩膀抽泣:“您,您怎么这么瘦哇,脸色也不好。臣妾不在宫中这些时日,是不是底下的人懒怠,不好好伺候您……”
皇帝被她晃得发晕,他的确卧病许久,仗着年轻身底子好尚可支撑。他将一只伸在他脸上乱摸的小手摘下来,握在掌心摩挲再叁。眼底却暗生出一抹利刃似的微芒。
“别哭,朕没事。”他轻慢地拍着她的后背,“掳你出宫的歹徒长什么模样,身量几何,可有同伙吗?”
陆靖柔对此早有准备,她拿出演练千百次的熟练姿态,怯怯地小声说:“臣妾看不见他们的脸,他们每个人都戴一张厚麻布面具,上边是……是麻将牌。为首的身量又高又壮,他戴九筒,底下有戴四筒、叁筒的……怪得很。还有,我偷听过一次他们说六子的祭日什么的,约莫他们中有人死了罢。”
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伙戴面具歹人并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但陆靖柔切实在荧幕前亲眼见过他们。此乃扯谎最高境界:真假参半。
“朕知道了。”皇帝沉声道,“你还听到什么,不用害怕,一概细细讲来。”
“还有,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们不说话,他们吹哨子。”
皇帝听到吹哨子的时候,表情堪称风云变幻。
他俩人一声一递说了半日,皇帝伺机问起她为何穿成这般。陆靖柔闻言,好容易堆起来一点笑意俱化作满面愁容:“臣妾听说死时穿红,死后就会化作厉鬼不入轮回。生不能得见皇上,死后陪着皇上也好。所以前几日臣妾趁看管不注意,溜到街上成衣铺偷来红色衣裙。点灯一看,居然是套嫁衣。”
陆靖柔经历十来天痛苦折磨,水米不打牙,身上瘦脱一大圈。那衣裳是萧阙比量她从前身型裁剪的,如今穿上松松垮垮,十分合情合理。
感觉腰上手臂紧了几分,陆靖柔干脆再添一把柴火,低垂眼帘喃喃道:“臣妾恐此生再无福伺候皇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使小性儿和您怄气。还请皇上宽宏大量,给臣妾个痛快。皇恩浩荡,臣妾留待来世再报答罢。”
“说什么胡话!”皇帝低斥一句,“有朕在,怎能让你去寻死。”
陆靖柔恰到好处地摆出一张泪盈于睫的面容,颤声道:“皇上不怨臣妾了吗?”
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陆靖柔自觉火候到了。便直起身来,朝地下跪拜的萧阙连声骂道:“没根的东西!没了命根子,连良心都被狗吃了!你明知道我并未身故,却隐瞒不报,你手下办事不力,何故推到我身上来?!”
按照原先设想,接下来她要走到萧阙面前,先扇一巴掌,再踢一脚。可陆靖柔假作用力扳起他的下巴时,心里疼得几乎动弹不得。
“睁开狗眼仔细看看!我是皇上的端妃,身份尊贵,是死是活,岂是你猪狗之辈可以置喙的!”陆靖柔一副杀红了眼模样,硬着头皮尖声喝骂,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话是假的,泪却真得不能再真。今日给他看过自己穿嫁衣模样,不枉她费尽心思,做出许多郎情妾意的情状来。
萧阙被她粗鲁地挑起脸,连嘴唇也不曾翕动半分。望向她的眼里,满是爱怜、不舍与痛惜。他从前说她坚强聪明,乐观通达,还说她有主见,日后事事要自己拿主意……
他懂得,无须言语。
陆靖柔没半分犹豫,高高扬起手,重重打了下去。
陆靖柔是可爱的甜心宝贝,也是勇敢无畏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