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着的裴璃看见他的这动作了,自知此人没脸没皮咬着蜜饯出了口恶气也不作其他,只是开始自顾闷头惦记起了司徒澜庭的暗卫来,希望明日那人能在通河赶上他们。
夜深了,又喝了药,裴璃没一会儿便迷糊起来。感觉到周临收拾完车内的泥炉坐到自己身边来,轻轻的抬起她的脑袋枕在腿上,温热的手指伸在她的颈后按着风池穴。
裴璃轻轻哼唧了一声,身子有些绷直。虽然知道周临是完备之身,可他终究还是太监的身份。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他们也是难以走在一起的,她不明白明知这样的话为何他还是执意对自己这般好。
再这样下去,她这副身子便都要适应他,离不开他了。
“困了?”
周临按着裴璃的后劲后脊替她疏解身上的酸痛,手上的力度恰到好处,腿上的人软绵绵的趴着像只小猫一样乖。
只是他忽然想起来怀里的信,想起司徒澜庭。
他看她的眼,同为男人又怎会不知,更何况堂堂一个大月皇子甘冒细作之嫌帮她查案呢。
周临淡淡地开了口,“阿璃,你总说我不信你。那你可否有信过我呢,当年的事我是曾怨过你恨过你。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怨和恨竟都没了,你爹爹死了,我担心你一人在珈蓝怎么办。知道你重掌裴家军了,为你高兴……”
裴璃枕在周临的腿上呼吸一窒,却没说话。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想要做什么,也可以直接告诉我。除了不能让你回珈蓝,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
他的手指轻轻的抚在裴璃的脸颊上,知道她只是闭眼假寐而已。
“福叔,曼娘他们怎么死的?”裴璃的声音有着哑,却十分的清醒有力。
其实周临也不知道,人是在清荷县没的,他已责令让人去查却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可是他截了司徒澜庭的信,也并不打算让裴璃知道信被自己截了。只是垂眸扫着腿上的人温声道:
“是天灾也是人祸,迁徙的军属途径清河县发生了瘟疫。护送的差役找了个赤脚郎中就敢拿着一本千金方开药,吃出了问题怕担上责任只敢往上报是旧疾复发病逝的。”
裴璃大概也猜到了,有些事原本或许是好的,不过底下的人什么牛鬼蛇都有。福叔和曼娘他们是裁军从西北去的,有人怠慢看清也正常。
“吃……吃死了多少人?”她哽咽地问,又好像害怕听到周临的声音,往他怀里钻了去。
“二十三人,最年长者六十五岁,最小的不过七岁。阿璃,此事是我的疏忽,是朝廷的责任。”
这些都是司徒澜庭的信中所提,周临看过便都记了下来。虽不待见司徒澜庭,但信中所说他信。
因为自己也曾做过俘虏,他知道那些押解官吏私底下是何等的嘴脸。轻视怠慢动辄打骂,福叔他们是军属出来的虽不至于收到像俘虏那般的苛待,终究还是因为官吏懈怠渎职丢了性命。
“周临……派人送他们回珈蓝好吗?”
听到这些裴璃忍了许久还是掩面哭了出来,躺在周临的腿上埋在他的小腹上呜咽。
“好,明日我便派人去办将他们的尸骨都送回珈蓝安葬。”
周临伸手揉了揉肚子上的脑袋,将哭着人翻出来,“对不起,此事是我的错,错不在你阿璃。你要如何责骂都可以,你若生气就发泄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裴璃不说话只是看着头顶上人,那些曾经是与她一起守护珈蓝的人客死他乡,她无力保全他们。又让她怎么会不责怪自己,更让她气恼的是看着周临。
对着他,她气不起来。想要去责怪他,却会想到他当年也被当做俘虏,也曾受此到过苛待虐待。
“对不起……仲宣……”
她只能又重新埋进他的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哭吧,把委屈,愤怒都哭出来,明日到了通州我们不日便会进京。云浦很喜欢你,想要你做他的师傅,有一天你想护住的人都可以护住的。”
周临抚着抱着自己腰身闷声痛哭的人像是哄孩子一般喃喃自语,往事种种浮上心头。想起和裴璃的初见,想起在深宫的如履薄冰……
待他从思绪中回过来时,裴璃已经哭累加上药效上来趴在他的小腹上睡着了。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张黏腻的小脸上弄脏了他白色的袍子。
“对不起,这些日子将你欺负狠了,以后不会了……”
他暗自苦笑,牵起裴璃落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捏了许久,又放在唇轻吻哑声低语道:
“阿璃,终有一日你还要再救我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