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谈。一水沿岸的乐坊有琴音,摽拂渐低。时下国朝最重的战事,便在笑语间轻遐。
不过,常清拾内外尽是战靴,接踵碰撞不绝。赵钺耳力佳,听清后,便让笑语随琴音淡远。
久违的懑,让他撮动长指,主动说起天象:“听闻朔方有星,失了左膀右臂,坠落在十二州以外。”
官家仅仅是微笑:“你比之前,大有不同。”
微笑转为开怀时,天家贵胄几乎全醉。
兄弟二人一样的酒量差,迷心蔽,再失高冠长绅,说不定见对方如见自身,要追影子。
“十二,战事其实已经有安排,”官家以手指节敲击赵钺肩上的筒金,“你款曲侄子,早在临朝以前,便为我推举数人,是我执意选择国公之子……京北战败,是朕不善。”
“这样说,官家选好了继任者?”醉后,赵钺脸上有冽寒。
“有安排,有安排了——”觥筹起落,锒铛缠着两人。
官家想庄毅大王昔日阅武时的风采,特许大王着御赐黄金甲赴宴。
传令官如此说,赵钺也如此办,只是夜里魇了。
昔日陪同校阅的飞山兵、浮图子,入梦以后,无不丢盔卸甲,大声何何(撤退口号)。两只饮而不餐的人世鸿雁,停在退走的兵列尽头,转头朝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不是寡人,无助如何行路?”
听智者或稚子言论,可以免忧。赵钺手中已有一人慧及智者,一人纯如稚儿,却免不了梦魇……人在挣扎时,黄金甲也被夜里的风声撼响,铮然共鸣。
他清醒,去洗酒气,无视随从递上的缰绳,独步禁围当中。
官家让杏林不像杏林。一天银河与地上的洮水流入深笼。路上无车辙。荡荡的浦边走水蛛。葱茏居便成了宝栋,璀璨夺目。
蓬断正在喂白鲢。
起先,镕式将鱼送给她,她做了许多推脱。但见镕式捋起袖子,拂去额边的汗,脸仿佛更黑了,辞谢不能出口,也就收下这些生灵。
由甜水峭汁制成的面曲,分给水里的游物,也是件赏心的事。
吸了苍耳蛇麻气,蓬断渐渐口渴,取出少许酒曲,放入嘴中,学鱼进食。
铠甲轧过青丛,配剑在拖行时,蓬断方才吃倒了牙。
赵钺走入葱茏居,将楼上的女侍们吓呆了。
蓬断含着半口酒曲,默然地鼓动两腮。
她第一次见他穿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