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阳笑了笑,将她垂下的长发勾到耳后,「我说了,这世界上我活着的原因就是爷爷奶奶跟你,现在爷爷奶奶都走了,我只剩你了。」
只要不丢下他,做什么都行。
汤子欣咬了咬唇,低骂一声:「笨蛋。」
下一秒,她的唇就被对方堵上,再也说不出那些呛辣的字眼了。
***
在徐爷爷头七出殯那天,徐晋阳还是有和汤子欣一起去送行,但是他们离得很远,远得几乎不会让人发现他们来过。
见着队伍出发,徐晋阳这才走到那棵榕树下,然后朝着车队离去的方向双膝跪下,深深一磕。
私下徐晋东跟他说,徐樊智打算把老家给卖了,这里,以后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回头又望了一眼,风正好缓缓吹抚而过,带走了他对这个地方最后的留恋,然后果断离开。
在毕业典礼前夕一周,汤子欣和徐晋阳回到学校上课。经过这次长期缺席,两人在班上的存在感更加低下。就算有人想靠近关心,也是有所迟疑。
汤子欣本来就兇狠,但徐晋阳也不一样了。以往他只是面色淡然,班上事务还是会愿意参与。如今他不论对谁的态度都是一贯冷漠,冷漠到让人觉得像在贴一块冰砖,那张俊秀脸孔唯一有温度的时候──就是在和汤子欣对上视线的时候。
这状况比之前更加明显,简直太邪门了!
大家私下议论纷纷,却是不敢多说、多问。
班导虽然为了徐晋阳请长假的事情跟徐樊智夫妻通过电话,知道了他们家里有丧事的消息,不过当听见徐樊智说再也不用特意管教徐晋阳的话时,也是傻了一下。
这是什么样的问题家庭,才会让父母对一个孩子几近放弃?
班导有心想管,她找来了徐晋阳,却接收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内心也是火了。
算了,再撑一年,人就毕业了,别多管间事──她这一个念头,殊不知让她教学生涯中出现一个永远难以抹灭的懊悔回忆。
离高三的毕业典礼只剩一天,就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汤子欣请店长藉故支开许奕帆,然后和徐晋阳一起来到医院。
这段时间,她时常和徐晋阳一起来探望许晶晶,店长看见他们出现后,就让三人在病房内独处。
坐在病床边,她望着许晶晶,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确认:「晶晶,你真的想好了?」
许晶晶用眼球控制,打出了一串字:「嗯,谢谢你,子欣。」
她曾经要求许奕帆的事情──后来,许奕帆还是做不到。他双手颤抖抓上管子,最后,只能跪倒在床边,色无助,无声落泪。
这样的事情,已经三次了。
她再也无法对哥哥提出要求,更无法向她挚爱的人提出,就在这时候──汤子欣总算来见她了。
那天在病房,她向汤子欣提出请求:「子欣,拜託你……请你,结束我的痛苦吧。」
她这个病是不可逆的,根本好不了。即使哥哥曾经开心地跟她说有新药可以稳定她的生理状况,拉长寿命──她也不要。
这样望着纯白天花板,独自等死的感受,她受够了。
「你杀过人,这样的罪我不要让他们承担。我知道我对你残忍……但我只能只能求你了……」
是啊,许晶晶提醒她──她杀过人。那再多杀一个,总比叫店长或是许奕帆那种双手乾净的人好多了。
她本来就有罪,无法赦免的罪。可是她仍在犹豫,她怕自己不够坚强,事后反悔又害了许晶晶。
直到她看见了徐爷爷,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好多地方,才知道一个人其实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任由现实和病痛折磨,甚至连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都没有……
就像许晶晶。
于是,她下定决心了。在他们完成旅行回家的那一天,她来医院见了许晶晶,承诺对方──她会送许晶晶走完最后一程。
这几次来探望许晶晶,她和徐晋阳一起帮许晶晶拟好了三封信,一封给仍在苦心鑽研新药的父亲、一封给最为亲爱的哥哥、一封则是给挚爱的店长。
为了怕被发现,这三封信写好后一直由汤子欣收着。今天,她把它们带来了。
许晶晶决定,她要用另一种形式和哥哥一起──从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毕业。
午夜十二点一过,一向安静的病房中传出裊裊歌声,还有令人动容的琴声。
「如果说誓言可被重叠,是否每个漫漫长夜,可能短一点;
如果说生命重来一回,请让罪恶和孤独降临,在另一边。
要如何能够找回,被俘虏的心跳,两个不同世界,该怎么依靠。
不能再爱你,明瞭未来结局,不忍摧毁琉璃般,完美爱情;
不能再想你,儘管恨身不由己,眼看那自尊已成灰烬。
灼伤了自己,也伤透了你;
灼伤了自己,也伤透了你。」
许晶晶听着她的声音,肺部逐渐吸取不到新鲜氧气,但是心跳仪上的波折依旧平稳,因为感应器夹在汤子欣的手指上。汤子欣用些许嘶吼的声线唱着,和着徐晋阳的手风琴声,伴随泪珠坠落,无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