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存亡,当然是性命要紧……咱们只需带着兵器钱财,还有咱们的将士一齐向西……」
「殿下!以您的聪明才智,难道不觉得怪么!」裴少懿指着宫门,情激动,「傅迎春失踪多日,突然出现之后劈头就要殿下您引兵西逃,要知道您一旦离开长安,等于成了敌兵的箭靶;西侧外围肯定埋有重兵,她们这里应外合之计是假,骗殿下弃城而逃才是真!」她拢起衣襬跪了下来,「殿下您不该听傅迎春胡言乱语,反而当速速将她擒下,以免再生事端!」
「你要本宫把迎春给绑了?」
「我也认为这才是上上之策;傅迎春说穿了不过就是株墙头草,当年做魏王的内官鬱鬱不得志,贪得您身边唾手可得的好处才效忠于您,如今眼看云暘公主得势,她肯定涎着脸把您给拱了出来。」梅穆冷哼一声,「您千万别着了傅迎春的道!」
聿琤轮流张望着眼前这为她所器重的两人,到口的退意只得吞嚥下肚,「哎……本宫打从延揽迎春之后,多次仰仗于她;怎知竟有要下令将她绑缚回宫的一日?」她起身,又挣扎了一会儿才对裴少懿道:「就照你说的办吧,派人去把迎春绑回来。」
「是!」裴少懿面露喜色,很快退了下去。
她转而盯着梅穆,「你之前叫我再等几日……计画究竟进行得如何了?」既然决定不退,她等于是把全副希望都放在梅穆这边了。
「殿下请放心,咱们的人马很快就动手,就算圣上身边有个藺湘君,也不足为惧!」
聿琤顰眉,仍是难掩忧虑的叹道:「真是这样就好了!」
与之同时,早早支开谷家将士的傅迎春则待在下榻处,眼睁睁看着太子亲卫上门逮人。
面对亲卫们的指控,她坦然束手就擒。唯一关心的,仅是这么一个答案——
「殿下决定弃城西逃了么?」她凄楚一笑,眼眶含泪的问。
***
在傅迎春遭绑的那一日,西城门外自云雾间只见「谷」字帅旗高举,间接应证了城外埋有伏兵的事实。
殊不知,那是聿珏与傅迎春先行谈妥的安排。
为免太子孤注一掷,聿珏在三面城门皆布下重兵,唯有西面近乎放空;但傅迎春熟知天文,得知近日来雨雪绵密,视线肯定不佳,聿珏这才派人佈下帅旗,为的就是让聿琤误以为她们四面包抄。
而迎春那头已准备打开城门,两造约定以狼烟为信;城外的谷家军只消看见狼烟,便能发兵进京。
「如枫,你来瞧瞧。」雨雪纷飞,视线不佳,聿珏瞇眼遥望。「我好像看见城门处冒出一丝殷红?」
乔如枫眼力极佳,不一会儿便确定了,「正如殿下所言,那是烟!是红烟……」
「那就表示太子中计,而迎春已经给她绑了。」聿珏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笑容,「传令下去!让白丽即刻发兵,大嫂作为掩护,舅舅佯攻南面藉此争取时间……」她握紧颈项间的鸟笛,凛然道:「全军进攻!势必要于今日拿下长安!」
「殿下不在意傅迎春的命么?」跟着她行动的乔如枫很是讶异。
「这是迎春自愿的;太子没听从她的计谋,那就等于是我赢了,至于她会受到太子何等处置,也由她自己去承受。」聿珏语调温淡,彷彿对傅迎春毫不关心。
回想起当初傅迎春主动献计之时——
『若殿下信得过我,傅某愿意以身犯险,替您打开城门,迎接您入京!』
能得她主动献计,聿珏当真欢喜。『可,傅某有个条件。』
『你无非是要我留太子一命?』聿珏双手交握,准确道出傅迎春的心里话。
傅迎春抿唇一笑,算是默认。『对您而言,放太子殿下一马虽百害而无一利……只是殿下可曾想过,万一您亲手手刃太子这亲手足,朝臣与百姓又将如何看待您?』
『自古以来,有多少兄弟鬩墙的戏码在宫中上演?』聿珏以指轻叩着银手环,斜眼睨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当年她将弒母罪名嫁祸与我,又派兵欲置我于死地……这些帐我肯定要好好与她一算!』
『傅某明白!因此我并非要殿下无条件放过太子。』
聿珏微楞,隐隐听出了点兴趣,『那不然是如何?』
傅迎春于是道出计策;她会想方设法入京替聿珏打开城门,但同时也会尽力说服聿琤引兵西逃。聿琤若是不听,对聿珏而言当成了瓮中捉鱉,要是聿琤从之,则至少长安依旧落入聿珏手中。
对聿珏而言,掌握京城等于得了天下;聿琤苟延残喘,到头来还是要败在她手上。
『听起来这赌约对你并不公平?』聿珏随即想到第三种可能,『若你不但劝太子西逃,甚至你也跟着她一齐离京,那又如何?』
傅迎春随即跪下,当她的面重重磕了个响头。『若傅某当真忘恩负义,那便叫我死无全尸!』
『好!你的气节,我看见了!』聿珏伸手牵起她来,『我愿与你赌这一局……你就放手去做吧。』
聿琤生性多疑,面对突然归来的傅迎春,又是力劝她弃城潜逃,不管从何处着想都是个艰难的决定,反观聿珏则立于不败之地,一旦迎春依约打开城门,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聿琤的败亡,早已成了定局。
然而,面对聿珏打算的里应外合,裴少懿这儿也有准备;在打开城门之前,她已建议聿琤把城中守军多聚集在东面,太子亲卫与辉烈营等将士见城门一开之后,准备许久的绞盘弩全都指向城门口,待白丽率军攻入时,漫天箭雨飞至,将城门前的雪地染上一片血红。
但即便前军死伤甚重,谷家军的攻势却未见停歇;其馀靠近城墙的将士也以绞盘弩反击,步卒更趁骑兵伍吸引守军全副注意时登梯翻墙而过,随着城墙守军逐渐遭到瓦解,谷家军气势更炽;不久之后,任勋襄的兵马也自南面入城,守城的辉烈营渐趋不敌,主导大局的梅穆与裴少懿只能且战且退,领着剩馀的兵马回宫护驾。
宫外战局逐渐不利,待在毓慈宫的聿琤却一反先前的慌张,净是平静淡然。
她回头望着太子御座的金乌屏风,轻抚着上头的金漆;金乌与孔雀,是仅次于凤凰皇纹的图腾。她为了能成为君临天下的凤凰,朝思暮想、处心积虑,本以为在除去聿璋之后,她的皇位终将唾手可得,却没想到数年前那早该死在大漠的聿珏,居然半途杀出,硬生生自她手中把皇位夺走。
她是来报仇的。
聿琤知道,好容易才爬回这个位置的聿珏,决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天真;她没听从迎春之计,反而直接造成了她的败亡!
「原来当年咱们在将军府里的那一面,还不是此生的最后一面。」聿琤收回手,细眸瞥向大殿门口,只见不知为何丢了官帽,一身血污的顾怀安急忙赶来。
「殿下……云暘公主,领兵……进宫了!裴夫人要奴才带您赶紧逃……」
「本宫当时给少懿她们说服,没听从迎春的建言时,就已经决心要与这座皇宫共存亡了;再逃也无济于事……」况且,少懿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要陪着她的。
她若逃了,又有谁来陪着少懿?
顾怀安懵了,而聿琤撩着衣袍,重新端坐回太子御座上,「你也跟了我多年,称得上忠心耿耿了……我要你为本宫做最后一件事。」